“我……我我……”
“你病了，你病得很严重，你需要治病啊小眠。”
“我没病！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只要你重新和我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好起来的。”
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应当就是女魔头了，她曾经见过那幅画像，云铁生一直藏着的，而那个男子正是云铁生，他们的面容此刻无比清晰，封眠甚至会诧异，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女魔头的事，难道这也是因为易阳术吗？交换一个元灵，留下来的不仅仅是她的性情，还有她的记忆？
“你听话，我送你去信义院，博涯一定可以治好你。”男人满目关切，双手握着她的肩头，眼神真挚而焦急，“病了咱们就得好好治，听话些好不好？”
“我不去，我不去找他！”女子死死地拽着男子，就像是垂死的生灵在无助地挣扎，她对男子的提议很是抵触，哭着喊着不肯去，“你是不要我了是不是？你就是想要把我推出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了，娶了别人？你简直狼心狗肺，可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怎么就是忘不了你？我没有害他们，我只是想要救他们，后来变成那个样子也不是我的本意，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你相信我啊，你说过你会永远相信我的！铁生，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
“小眠！”男子一声断喝，近乎崩溃，空气在这一瞬间陷入凝滞，四目相对，女子是震惊的，似乎还不能够接受男子的冷言相对，男子却在下一瞬将女子拥入怀中，声音温柔起来，“不要这样，永远不要让别人践踏自己的感情，如果那个男人背弃你了，你就永远不要原谅他，不要再爱他，他不值得。你现在是病了，等到你清醒的时候你会痛恨这样的自己，你知道我最见不得你痛苦，何苦如此呢？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女子终于安静下来，露出了满足的笑，就贴在男子的怀里，“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就知道……”
画面突然变得模糊，封眠回到眼前，封止依旧坐在她的面前，也停了话儿了，像是刻意给她留出了时间。这会儿见她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你得到了她的元灵，以后会一点一点的慢慢想起来她的事，今日我与你说的你可以不信，但是总有一天你会记起全部，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真相是什么。”
封眠脑子里有些乱，她实在是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他把她带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吗？为了这些话他大动干戈，把小乔姐绑了来？
“你似乎很在意她。”她道，“可是这世上有爱屋及乌一说。既然你在意她，为何你要去陷害她的孩子？”
可封眠万万没有想到，封止听了这话竟然告诉她，“如果不是我陷害他，你以为如何？”
不是？怎么可能！珣阳山上封跃白言之凿凿，那不就是陷害吗？
“阿遥这孩子像他母亲，跟他父亲完全是两个人，即便他跟着父亲长大，所以说血缘是很神奇的东西。”封止抬起头，看着周遭飘渺的薄纱，当真是宛如仙境。眼前的一切都如仙境般飘渺，若都是假的也是好了。
他根本不给她搭话的机会，反而是紧赶着说自己的，仿佛再慢些就说不完了，“路乔那丫头也是可怜，说起来她倒应该恨我，她的父母都是极懂医术的，两个人都是天赋异禀，原是师兄妹一起长大，互生情愫结为连理，婚后琴瑟合鸣，是出了名的佳偶。”
“小乔姐命苦，自小就没了父母，跟着哥哥长大，她那哥哥年长她许多，对她百般折磨，活到今天受了许多的苦。”封眠感慨。
“是啊。”封止道，“造孽啊。”
“是你做的吗？”她问。
听起来已经是这个意思了，否则为何要恨？这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一定做过不少坏事，一个人打下这样的家业，手里怎么可能干干净净？何况这个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算计了，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手段实在是有些不堪。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妹妹，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封止倒是坦诚，“是啊。”
竟然就这么承认了？都不用辩驳一下的？
“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他说道，“路明月和乔水夫妇擅长医理，许多年以前那二人做出了一种药，其实是一种蛊，能够使人功力大增，同时也会性情大变，给武林带来了不少乱子。”
这东西怎么那么熟悉？
封眠道：“是盘龙丹？”
封止点头，“这东西也是有好处的，小妹曾经说起，她曾研究过许多关于盘龙丹的事，甚至见过一张方子，发现盘龙丹与易阳术相克，服食之后即便是修炼易阳术也不会真气逆流，就像你如今这般。”
“然后呢？”她觉得故事在向她不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
“她说她见过那张方子，只不过不肯告诉我，可这总算也是条线索，我顺着这个方向一查，终于查到了明月阁路明月夫妇头上。”他道，“我需要那张方子，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有许多的欲望，江湖中人希望称霸武林，但是谁也不肯出头冒尖，更想要做个伪君子。”
“再早以前，贺家利用兜售盘龙丹成了江湖第一富户，可是拥有的多了欲望也就多了，他不满足自己的江湖地位，也要争取同那个时候是四大门派一样的权利，便开始停药做要挟，要求众人都同意，这一件事终于激怒了武林众人，都说是江湖豪杰不怕要挟。”
“何况当时盘龙丹弊病已显，服用者在提升武功的同时，还会失去本性滥杀无辜，易躁易怒，整个武林到处都散着戾气，甚至武林各门派血腥不断，杀戮频繁，最终服药之人没有一个善终，各家便将全部的责任推到这药的源头贺家身上，相约撕毁药方，惩治贺家，老头子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手刃了贺云别，也是因此，仓山派才得以与四大门派并列，得称五大门派，如今也有贺家，不过之后的贺家是贺云极重建的，他与贺云别算是堂兄弟，两人向来不和，重建贺庄之后也没打算替他报仇。而五门发出的第一条禁令便是禁药令，各家不得留存盘龙丹，若有私藏，便是江湖公敌，与此同时，贺家的药房已经被摧毁，江湖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
“都以为盘龙丹是贺庄的杰作，可是那贺云别资质平平，如何能有这样的本事？若是出自路氏夫妇二人，那一切也就都能说得通了。盘龙丹为祸武林之时，明月阁的损失是最小的，明月阁弟子没几个服用的。”
“那个时候说是禁药，其实总有人蠢蠢欲动，老夫也没能免俗。”
说到这里的时候，封止叹了一口气，年纪大了，可能年纪大了真的会后悔，后悔自己做过的一些事。
其实不用他说，封眠都能够猜到后来发生什么。
他一定是找过去了，肯定是。
“老夫亲自带着人去了趟明月阁，对了，还有珣阳派那个死了的，郑宁羽，稍作易容，可事情还是难办，路明月夫妇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且明月阁守卫森严不好下手，正巧此时我们发现了一个人出门的路乔，那个时候她也就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路氏夫妇对她很是疼爱，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
“用孩子换方子，那夫妇二人肯了，可是换回孩子之后却又突然翻脸，想要把那方子也一并抢回去，我早就预想过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于是在争执中夫妇二人中了我的暗算，双双殒命……”
封眠看着眼前这老头儿，原来小乔姐不幸的人生也是因为他，这老头子若是现在死了真是一点儿都不可惜！
封止能够感受到这姑娘眼神里熊熊燃烧的小火苗，不过他都已经习惯了，还真的没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那夫妇二人可惜。年轻的时候就想着可惜，那两个人空有一身才华，为人却太过迂腐，有那样的宝贝自己不用，不想别人为祸武林拼了命也要抢回那方子，最终自己的性命却不顾了！如今年纪大了也觉得可惜，江湖上这种好汉不多了，难得的就那么几个，还都死得差不多了。
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这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不用那么看着我，小姑娘，人年轻的时候总会做错事的，那个时候哪里知道什么对错的，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什么人命都是浮云。”
“也不全然如此，只是你的选择。”她道。
“是啊，是选择。”封止感叹，“就是个选择嘛。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想要得到盘龙丹的解药，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告诉你，那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找的这个人。”
“路乔？”封眠突然记起来，小乔姐之前是说过，她脑子里有这张方子，只是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忘掉了很重要的几味药材。
可怜的小乔姐，这些年她心里一定很不好过，可是她从来都不会说起这些，每天乐乐呵呵的活着，怪不得她这个人笑起来都是苦的。
这个世界从不善待于她。
封眠就想要问一问她的下落，眼前老头儿突然面露痛色，捂着胸口，一口淤血喷出！
老头子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发抖，终于也是坐不住了，伏在桌案前。封眠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了？”
“该叫你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以后的路就自己走吧，如果能够离开这里，就好好活着，离开阿遥那个孩子，不管你有多喜欢她，我知道妹妹回不来了，可既然她选择了你，你就要替她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封止说话已经在哆嗦了，就跟回光返照似的，争着这口气要说完最后的话，不说的话就不能闭眼！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封眠还真是无法接受，这老头把她叫过来，只是为了说一番遗言吗？就因为易阳术？
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死了，也要这样欺骗自己吗？偏偏现在出现的不是女魔头，而是真真切切的她自己。
封眠这会儿还想着，若是女魔头出现就好了，可是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封眠有一种感觉，她再也不会出现了，而她们两个会慢慢的融合，最终一个人拥有两个人的记忆，拥有两个人的能力，就像如今她的武功她的记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是自己吗？
会不会其实自己也是他妹妹？
眼前这个人恶贯满盈，还是小乔姐的仇人！还陷害阿遥！
“你把话说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一直以来幕后之人是不是你？你陷害我，如今却要我活下去？阿遥他……”
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可是他却支撑不了太久，听都没听完就昏过去了，封眠心里一凉……
微风吹进屋子里，白色的薄纱轻轻摆动，这个世界真是纯洁无瑕，但内在却是肮脏无比。
在宫里的时候人人都在斗，宫人们要讨主子的欢心，女子们要讨皇帝的欢心，朝堂上大臣们也如是，都想要得到最尊贵的位置，都想要无上的权力，哪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江湖上也不能消停，个个都想称霸武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都是伪君子。
这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有互相伤害。
即便是把巍峨的殿堂做成这仙境般又能如何？难道就能让自己纯洁无瑕？就能让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再多的白纱也无法遮掩不堪的往事，无法遮掩肮脏的事实。
看着身边躺下的这个人，他刚刚像是在关心她，可是她看着他倒下，却没有一丝丝的难过，也并不想救他。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善良了。
或许不是突然这样，她本来就是如此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