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跟你说过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也做个风流鬼,比胆小鬼强。”他又开始胡言乱语。
他对自己的认识不太够,胆小鬼,他不就是吗?除了这一桩事上一次又一次的胆大妄为,他哪次不是胆小怕事?
他自认自己没有能耐,是个十足的败家子儿,但是家业都没有败光,祖先留给他的底子是丰厚,可尹庄在他手里也是发扬光大了,除了凭运气,他自己的能力也是不可忽视的,这个家伙一直以来就在扮猪吃老虎,表面装的风流昏庸,实际上就是胆小怕事,怕给自己惹麻烦,行事低调,发家致富样样不落。
他与她相处的多些,才能看穿一二,可是其他那些人,他们可什么都不知道,只大约的知道他是运气好,大伙儿更能注意到的是这个人的荒唐,背地里取笑多些。
或许有时候他们教育自家子弟,都会提一提他,“一定要努力,将来给我撑起这份家业,不要像那个尹家的败家子儿一样,要不是运气好,早就败光家业饿死街头了……”
啧啧……
路乔侧眼瞟了他一眼,就觉得这个人挺卑鄙的,一点儿都不诚实。尹子辰显然能够感受到她的不善意,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委屈,有气无力地说道,“我都已经这样了,我受伤了,你能不能善良一点?也来照顾一下我啊?”
“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我看你也挺好的,不耽误你胡言乱语。”路乔挑了挑眉。
他眼中的委屈越发明显,甚至闷哼一声,作出很痛苦的样子,声音有些凄婉了,“伤口是处理过了,可是心也受伤了,你应该说点好听的,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抚慰我受伤的心灵,陈泽实在是太凶了,为了你,我今夜可真是生死关头走一遭,差点儿吓都要吓死了。”
“说得就跟真的一样,那你过来做什么?既然当初选择配合,那就也谈不上过来报仇什么的,你像愿意做那个胆小鬼,一直胆小不是更好?何苦要来招惹他?”她冷酷道,“别说是为了我,我和你没关系。”
“你以为我愿意配合?一来那是你的意思,二来我来都来了,当初就算不配合他也有办法把我留下,他利用你,胁迫我,我就是恶心也得恶心死他。”
这番话她还是挺意外的,尹子辰这个人以往给她的印象最多是扮猪吃老虎,所有些心思,但只是为了自保,他从来都不是瑕疵必报的人,他很宽容,这一次冒这样的险也要来报这个仇,这很反常。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她?
“我从来都知道,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你总是嘴里说着喜欢我,对我也好,从来都是诸多维护,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我觉得你对我好未必就是因为喜欢,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或者说,你也会图谋什么?”
她不是一日两日想到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的好意当然值得怀疑,可是即便是怀疑,知道他出事的时候还是要尽快赶过去,她很珍惜对她好的人,在真相未知之前,那只是一个对她好的人,她就要去维护他。
尹子辰只觉得莫名其妙,“我都这样了,你不安慰我也就罢了,还要问这么好笑的问题,你是想趁着我虚弱让我笑死,好去继承我的遗产?最毒不过妇人心啊。”
得了,又开始胡言乱语,这家伙……
“你好好休息吧,至于别的我们从长计议。”路乔觉得这样说下去也挺没意义的,他确实是需要休息。
于是那个夜晚,云华门的夫人在杂役房里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门主陈泽回到房里,一整宿都没等到人回来,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带着一肚子气走的。
晚袖将这件事禀报给夫人,路乔只是摆了摆手,“他哪天不在生气?都是小场面,习惯就好。”
晚袖抿唇,对此当然不是很赞同,但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于修是最了解陈泽的人,如果是他遇到这样的情况,知道自己的妻子守着别的男人,一定什么都管不了了,直接冲过去把人带回来。
可是主上就是这种别扭的性子,明明在意着人家,还怕人家知道这种在意,或许他心里也在抵触这种在意,不肯接受这样的自己。
也不知道是在跟夫人较劲,还是在跟自己较劲。
果然什么事最怕感情用事,一沾上“情”这个字,理智就有可能要碎成渣渣,心绪自然是要乱掉的,做起事来就有了更多的阻碍,给自己找下不少麻烦。
珣阳这边,封眠从钟遥那里知道了一些事,钟遥这次没有隐瞒,“他们当时欺人太甚,何况这也不是你的错,你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可是他们真的罪该万死吗?”封眠很是沮丧,她是恨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他们,可是即便是犯了这样的错,也不应该拿生命做代价,这个代价太沉重了,“钟遥……我……”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这个样子不应该得到别人的宽慰,她就应该找个见不到人的地方躲起来,永远躲起来,这样就不会再有伤害。
“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武林中人多有争执,生死也是寻常事,你才来不久,所以面对这种事情会很难受,但是你要知道,如果死的是你我,现如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为此感到内疚,弱肉强食,这才是江湖。”
钟遥江湖中长大的孩子,他很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被人陷害的时候,哪些人说他天生就是个妖孽,要将他除掉,弱小的他若不是躲在师父师娘的身后哪里能够活到现在?他从小就知道,生死不是第一要紧事,尤其是别人的生死。
可封眠不一样,富贵窝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记忆中都是善良与美好,忠诚与奉献,她既无法接受这样的血腥,更无法原谅自己是这血腥的制造者。前段时间还在安慰他,那个时候心里就已经是矛盾的吧?
“你现在能够接受叶一舟的死吗?”她问。
这个时候他本应该说“是”,但事实上他却说了,“那不一样,叶一舟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人,我曾经与他交好,信任他,把他当朋友,后来他背叛了我,信任有多深,被他背叛心里就有多痛,但是造化弄人,最后他竟然死在我手里,以这样的方式,他拿命也要算计我,我是为此而感到难过,若他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人,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封眠不知道他们以前的事,提起儿时两个人的相处,无论是谁总是一笔带过,想来是不愿意再提及,却也是有些美好的回忆的。
她其实心里也清楚,自己不能再这样自怨自矣,事情已经发生就要去解决,如今这样,实在是软弱了些,才会任人算计。
“我们现在被诬陷,想来是没有好日子过了,就算是去隐居,也难免被人追杀,你我虽然有些身手,但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能够以一当百,却不一定也能够以一当千,以一当万,何况我们也不能任人冤枉,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回卢安。”他道。
“是,的确应该回卢安,当初在卢安,我们的确是亲眼看到阿邦的尸体,怎么可能又有一个活的?我们可以从这件事上入手。”
当初那样子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还以为当时要被栽赃,没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出。
他们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为了转移他们的视线?又是谁把阿邦关在那里的?不,现在还有一种可能,阿邦曾经真的被关进去过?
眼下这些都是未知的,只有回去了,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小眠,你跟着你子木哥哥回京城好不好?在王府或者是在宫里,都是好的,都比同我一道儿要好,等到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去接你。”他犹豫了,这次的事情让他犹豫了,他原本坚定的想要把她带在身边,再也不说离开她这种鬼话,可是此番局面,对她的伤害一定不小。
是不是被吓到了?至少她方才心里很难过。
封眠当然不肯,抓着他的袖子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带来了麻烦,想要甩掉我了?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一开始是你劫了我,是你先招惹我的,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了。”
“最先劫你的是封跃白。”他皱着眉头纠正。
“不提他了好吗?”封眠道,“就不该相信他,他才是个大骗子,大坏蛋,实实在在是个伪君子。”
“你现在知道了?”钟遥瞥了她一眼道,“早就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过也没事,被他骗的人多了,你不用太不好意思。”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在跟你说,你别想摆脱我。”
“谁转移话题了?刚刚谁说的最多?”
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让刚刚那个想法见鬼去吧,他的姑娘他自己保护,才不会交给别人。
两个人在屋子里这样说着话,外面的人还在找,双方各做各的事,不过是隔着一道门,仿佛隔了两个世界。
李玏这边,林非央手底下的人又回来一批,不过又是无功而返,李洁与洛经随后也赶了回来,二人自然也是未尝如愿,李洁很是着急,“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人把她带走了?”
“你别闹了,什么人能把她带走?”洛经拆台拆的最快。
李玏皱眉,还真是如此,就她如今的状况,谁要是敢贸然对她下手,一定会死的很惨。可是她这样跑出去是为了什么呢?恐怕又要闯祸。
她要是惹出什么事来,只会将这件事越闹越大,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坏事,只是他还是不希望如此,如果要算计,也是要算计钟遥,他并不是很想动她。
林非央这会儿突然提议,“钟公子那边不知如何了,公主会不会……”
会不会在他那儿?
到了这会儿李玏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去过一趟,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了,或者两个人是这样错过了,也未可知啊。
几人去到钟遥房里,只见两个人互相依偎着躺在一处,睡熟了。
好一番清闲的岁月,好一幅和谐的画卷,李洁恨不得冲过去提着封眠的耳朵将人提起来,丢出去!
太过分了!她一宿没睡,在外头东奔西走,担惊受怕,她倒好,竟然跟头猪似的躺在这里睡!
李玏也想这么做,不过一来是他自己忍着,二来身边有洛经盯着,洛经将兄妹两个直接拉了出去,或许打心底里,他也不想让这样的美好消失。
云华门,路乔在街上溜达,看中了路边摊位上的一个香囊,摊位隔壁就是个卖馄饨的,两个壮汉吃起东西来是真不讲究,吃相十分难看,说话也是用喊的。
她买下香囊正要走人的时候,竟然听到两个人提到钟遥。
“这青长老啊……”
“还叫他长老呢?一个连自己师娘都痛下杀手的禽兽,他有什么资格叫人尊他一声长老?”
“也是,他以前不是嚣张吗?谁都不放在眼里,跟明月阁那个疯女人沆瀣一气,如今疯女人算是命好,嫁入了云华门如今还算消停,他却要自食恶果,我可是听说了,珣阳派当日在场的庄主都回家去安排了,要出什么武林通缉令,联手除了这妖魔。”
“你说醉狐帮会插手吗?要我说,咱们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醉狐帮也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钟遥本来就是个妖魔,闭着眼睛都能杀人,他要是对咱们使什么妖术,咱们得不偿失啊,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妖女,兄弟我可是听说了,那个小妖女在珣阳派大开杀戒,不少武林高手都死在了她的手里,出手狠辣,有的人当场并没有死,受了重伤,疼了好几天才死的,那真是死都不能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