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世仇吗?
“我与小眠定居在月牙村之后,双方就都跟家里断了联系了。”他道。
其实封眠兄长封止亦同样瞧不上他,那个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里就只有彼此,满脑子都是爱情的人眼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他们不顾家人的组织都一定要在一起,在月牙村还是过了一段相对安逸的生活。
直到……封止找过来。
封眠不爱与人相处,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那日云铁生出门去打猎,她就一个人躲在房里纳鞋垫儿,说起来这姑娘是个全才,这世上的事不管她熟不熟,看几眼就能上手,从前在仓山派好几个丫头婆子伺候着,她哪里亲自做过这些?封止一进门看着他这副样子,脸色就极差,一把就将她手里的鞋垫儿夺下来,“他就叫你做这些?我就说嘛,你跟着他走能有好儿吗?你在家时什么时候我要你做过这些?仓山派和醉狐帮怎么可能会联姻?巫离宵那老东西怎么可能接受你?”
封眠惊讶的抬头,“哥哥你怎么找来了?”
她以为他们两个是躲在这里的,没有人能找到的。
封止道:“来接你回去!”
就知道会这样,接她回去吗?封眠夺过他手里的鞋垫儿,坚持道:“我现在过得很好,我要跟铁生在一起的,你说什么都没用,你也没办法把我带走,因为你打不过我。”
“小眠!”封止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这妹妹他就是给别人家养的是吗?国朝破灭,他带着这个小家伙挣命,一路上闯过了多少艰难险阻才有了如今的安稳?可即便是再辛苦他都从来没有叫她出面承担过风雨,给她辟出了翠微阁一方宁静的天地,她到了年纪,他也想过给她找个如意郎君,他觉得最好是找个书生,江湖是非多,武林中人总是易生波折,不如书生安稳,能够给她最温柔的陪伴。
可是他想也想不到自己将她养的如此出尘脱俗,竟叫她心智也简单了不少,那个云铁生就是对他仓山派心怀不轨才会夜探仓山,差点儿被他发现才会躲进翠微阁,只可恨他当时没有察觉,否则一定杀了这厮,他妹妹竟然就被这样一个男人给拐走了,醉狐帮的,什么东西?
“你现在是了不得了是不是?哥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现如今是你哥我找过来,你有没有想过明日呢?后日呢?我能找过来,巫离宵那老东西就是瞎的吗?他要是找过来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他也打不过我。”封眠道,“我自己可以应付的。”
“你自己应付?你也知道,都得你自己应付!”
“当然不只是我自己,铁生他一定会站在我这边保护我,我今天跟你走的就是背叛了他,可我绝对不会背叛他的,我喜欢他,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觉得跟他在一起什么都值得,什么都可以付出,哥哥,你不明白吗?”
她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办法交流,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小姑娘,住在这里苦日子还没有过够,心里还想着她的爱情呢。
她这样子迟早会出事的,封止心里明白的很,他二人就躲在这里,可是逃避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云铁生那个混蛋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如何敢这样哄骗他的妹妹。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他倒是没有强行把人带走,他也没那个本事,临走的时候留下这一句话,封眠当时只是伤心,却也没有多想,然而不久以后果然如他所言,巫离宵找过来了。
“封止前辈若是有意拆散,为何不直接将封前辈带走?”燕思思道,“难不成他特意找过来只是为了劝说一番?”
这有些不合常理。
她想着,若是她跟着一个哥哥看不上的人远走高飞了,太子哥哥一定会找到她,阻止她,而不是就此罢手啊。
云铁生闭了闭眼睛,“他走以后没多久我师父就找过来了,师父要捉我回去,可是确实如小眠所言,他打不过她,最终只能罢手,后来没过多久月牙村的村民就半数得了怪病,小眠也在其中,这怪病就像瘟疫一样一个一个的传,最后只能是将患病的人安置在月牙村地底下的密室中养病。”
提起这件事,往事历历在目,他当时害怕极了,小眠当时已经非常虚弱了,被人抬着送进密室里,他其实更想进去陪她,可是她说:“不要担心,会没事的,守好咱们的家,即便是我病得快要死了,只要想到家里还有铁生哥哥你在等我,我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这口气,活下来,你可不能让我没了指望。”
他只好就做她的指望。
他知道一个人活下来需要强大的意念,于是就在地上等。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每天都有月牙村的村民不治身亡,被抬出去深埋,一天比一天绝望,日子就跟掰着手指头倒数似的,他就想着如果她死了,他就一起去死,绝不会叫她孤单。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又过了几天患病的村民只要是没死的竟然悉数好了起来,村民们膜拜小眠如神明,都说是小眠神功盖世,还将保命的功夫传授给他们,是一代女侠。
“那后来呢?”燕思思道,“这些人怎么又会死?”
“你知道?”云铁生还是挺意外的,“谁告诉你的?”
燕思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后悔已经晚了,她只能实话实说,“实不相瞒,晚辈曾在羽前辈哪里听过些,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原来是他啊。”云铁生顿了顿,苦笑,“他知道的是挺多的。”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个小小的月牙村真是藏龙卧虎,叶庄的,严庄的,甚至还有越夏的,都有丧命于那时的人。这些人连同月牙村村民全都找上门来,都说是小眠教授人邪术,将人害死。那个时候他们就忘记最初他们研习邪术得以保命之时是怎样将小眠她奉为仙人,就是这么可笑。”
“《易阳本》?”
“你又知道?”
“知道的不多,不多。”她急忙道,其实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为何要将其奉为邪术,除了知道这书是谁写的,她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
云铁生倒是乐意给她解释,“九级易阳术,一级自救,八级外修,可那些人还说什么一级虽是邪术自毁,余下八级能与之相抵,完全是无稽之谈,而这易阳术邪就邪在两处,一是天赋异禀者习之可称霸武林,资质平庸者习之则不会有一点儿水花儿,二是易阳术可作元灵置换,让一个人的思想在另一个人的肉体里存活,这就成了邪术。”
如果是这样说的话,那还真挺邪的,燕思思不由得瑟瑟发抖。
“封前辈好端端的为何要研习这样的武功?”这真是太可怕了,燕思思自己就深受其害,知道失去心智是什么样的滋味,知道自己的身体不为自己所控制是如何的荒唐,她是因为盘龙丹,难怪羽前辈曾说,这《易阳本》是同盘龙丹一般的邪术。
“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看了些古书,她痴迷武学,所创易阳术不过是兴致所至,从未曾有过害人之心。这武功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使用这武功的人,错的是觊觎它的人,忌惮它的人。”
云铁生是最了解她的人,她虽然为人冷淡,不爱说话,可是心地是善良的,做什么事出发点是好的,可是这世人容不下她,他师父容不下她,那些愚蠢的人将她视为杀人凶手,同样容不下她。
最后他也没办法,只能接受找上门来的师父的威胁,只要师父不将月牙村的事情传出去,放小眠一条生路,帮她堵住叶庄严庄和越夏人他们的嘴,他就跟他回去,娶师父中意的那个女子为妻,从此再不与她往来。
“可是我不知道,我们被迫分开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最终她回去了仓山派,生下了那个孩子,封止叫人将那孩子送了回来。”
“那个孩子就是阿遥?”
“是阿遥。”云铁生到了今天还能想起当初孩子被送回来时那场景,不是刚出生的样子,倒是养了几个月,白白胖胖的正是可爱的时候,他夫人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对那孩子视如己出,照顾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原本他想一辈子都不告诉他的,他想把关于月牙村所有的秘密都带进坟墓里,可是这个孩子出去了一趟,在外溜达了一年多,回来以后就像是知道了什么,又都闷在心里,直到闷出病来,“你虽不知情,但只怕是阿遥已经知道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对他一片真心,所以这段时间你一定要陪在他身边,让他开心些。”
开心些,好把这件事给忘了。
“晚辈知道了。”燕思思突然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钟遥为何都是心事重重的,她虽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毕竟两个人哪能时时处处粘在一处?仿佛就是打从漠兰城开始他就变了,难道是在那个时候吗?
他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自己叫了这么多年的师父其实是自己亲爹,自己叫了这么久的女魔头竟然是自己亲娘,亲娘被亲爹抛弃了,即便是亲爹另有苦衷,那也是被抛弃了,换做是她一定会很难过的,一定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钟遥真是可怜啊。
他这么可怜,她就一定要对他好,她在心里暗暗的发誓。
“月牙村灭口的事是前辈您做的吗?”
她还真是什么都敢问,云铁生不由得多看她一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本来想起了封眠正伤心着,这丫头就来了这么一句,他戏谑地看着她,“你能问出这种问题,就不怕自己被我灭口吗?”
“前辈不会的。”燕思思笑道,“前辈不是这样的人。”
钟遥,时度师兄,还有小芝姐,他们都是极好的人,都是云前辈教导出来的,若他是坏的,那几位哪里会这样好?平时言传身教,该学的早就学了。
“那你还问?”云铁生道。
所以这意思,不是他做的?
可是羽前辈不是这么说的,难不成是有误会啊?
“是我师父做的。”他突然道。
呃……这个就……有区别吗?
“其实我也想做。”他又说道。
燕思思突然就理解叶仲那帮人了,难怪他们总想着找醉狐帮寻仇,总是找钟遥与她的麻烦,这样说起来真是一点儿都不冤嘛。
她这样想着,可是她并不知道,不知道云铁生心中的愤怒。
心爱的姑娘好心救人,可是那些人却气势汹汹的冲到他们家门外,叫他把人交出去,叫她以死偿命。
他心中早就恨死了这帮人。
愚蠢也是罪过,他就想叫这帮人付出代价,何况人多口杂,这个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才能守得住秘密。
为了小眠,那群蠢货必须死,是师父动了手,他当时并没有反对。
那个时候小眠已经被封止带回去仓山派,这件事情就此平息,即便是要失去她,也要为她打算周全,做这狠毒事。
……
燕思思从云前辈那里出来,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刚这个故事,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是哪里呢?
是封止?
为什么他一来一去,离宵长者就找去了?
会是他有意棒打鸳鸯,此事是他构陷吗?
可是听云前辈说起,他似乎是疼爱封前辈这个妹妹的,又怎会陷害她杀人?
回想这整个故事,究竟是谁最能从此事中捞到好处?而这多年以后,又是谁最想要杀死阿邦,最想要害死云夫人嫁祸给钟遥还有她以及封跃白大哥?
总不应该是仓山派封家的,难道是叶庄或者严庄?
还有钟遥,他的血液里流着封前辈的血,这应该是坏事吧?
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去看他吧,待他醒了再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