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孩子,你知道什么?你若是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就断了她最后一丝活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妖女,竟然蛊惑人心到了如此地步,叫孤的儿子,女儿,个个为了她同孤闹,简直是该死。”
“别这样,她不该死,儿臣什么也不求了便是,儿臣不求了,父皇不要怪罪于她。”燕思思胡乱的抹了把眼泪,渐渐的收住了哭声,红肿着一双眼还在哽咽,真是叫人看起来不忍心,燕荡一时怪自己说话太重,可是又不想答应她,正觉得为难的时候,她却绝望地说了这些话,“父皇歇着吧,儿臣告退。”
“你……”他动了动嘴,只来得及说了这一个字,却再也无法说下去了,其实是无话可说,就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公主回去了?”摩兰端着点心从外面走进来,像是对刚才的吵闹完全不知情,还要特意询问。
“闹了一顿脾气,回去了。”他说,“孩子大了,想法也多了,就是不如小时候,小的时候多听话。”
“王上一片慈父之心公主会知道的,臣妾也知道,王上在公主跟前说起先皇后,说的都是一些好事,就是不想让孩子伤心,王上总是会为公主考虑。”
听到她这么说,燕荡突然间仿佛知道了什么,“孤说你准备个果子,准备这么久,竟然是特意躲出去的,还听了不少。”
“臣妾不是有意的。”摩兰垂下头去,又突然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说,“臣妾就是有意的,王上最近心情不好,骂一骂昊儿,昊儿自己是习惯的,思思却不会,万一父女之间又闹僵了,孩子再闹个离家出走,王上又要担心,臣妾本想着若是真闹起来了,就进来拉劝,没想到公主劝说未果,竟然自己走了。”
“你啊你。”燕荡指着她笑了笑,再没说别的了。
如果说之前燕思思还对父皇抱有一丝希望,如今是彻底没有了,他刚刚跪在地上那样痛哭流涕,可是父皇没有丝毫动容,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后来干脆都不说话了,她自己觉得无趣就只能先走。
燕思思失魂落魄地回到潇湘阁,桌上还摆着钟遥的那封信,果然没有人敢给她动。
钟遥啊钟遥,你看你,你根本就不知道状况,父皇方才已经非常恼怒了,有些事情若是不加以阻止才会后悔,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总是最重要的,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感情?
况且香云自己的意愿也是如此,她只想离开这里,不想搅这一滩浑水,在二哥哥和平静的生活面前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可即便是如此,燕思思都觉得亏心,尤其是看了二哥哥那样子。
她帮着隐瞒,究竟是对还是错?
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横冲直撞地与强权做毫无意义的抗争从来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可面对父皇这样的强权,他铁了心如此,即便是再聪慧的人,机关算尽,都没有办法让他松口的。
这事情如今看来,无论怎样都是个麻烦,可是令燕思思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麻烦还没有解决,另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大的麻烦,正在来的路上。
燕松最近沉不下心来,同刚放出来的时候不一样,他竟然日日都往宫外去,都觉得他像是在找什么人,却都没有人说破,仿佛所有人都已经坚定的相信他这样找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
王上和太子那边也没有反应的,贵妃初时还会在自己宫里哭,后来像是已经习惯了,只静静的同所有人看着这场闹剧。
燕思思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了,这几天她也在自己宫里想了许多,一切都随他们去吧,本来就不是她的事,为什么她要横加干预?如果找到了是天意,如果没找到也是天意,就看天意吧。
她不帮忙,也不捣乱。
何况这事情各个方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都是她在意的人,也没个法子让各方都周全了,这根本就不是她能管的事,她还是不要瞎掺和了,不过还是有点儿担心香云,可自己又不能去看她,有时候会因为这件事感到焦虑。
也是仅此而已。
太子办事还真是雷厉风行,这也没过去几天,他同刑部有关人等公干,用最快的速度定下了定国公府满门抄斩的大罪过,在朝堂上议过一次,越夏王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又过了几日就要行刑了。
可能是因为杀戮多添了罪过,燕思思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白日里总是困,还总是出虚汗,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有时候会突然醒过来,突然的从床上坐起身子来,大口呼吸,瞪着眼睛,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皇后从嬷嬷那里知道了这件事,给她请过好几回太医,瞧病的太医有些犹豫,然后说,“公主是内里消耗多了,需得好好调养。”
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大问题,皇后松了一口气,可问题就在于喝了太医的方子,病确实越来越厉害了。
另外消耗……
她总会有过多的消耗,是天生底子虚?
这是诊的什么病,就像是找不到病因一样,燕荡为此十分不安,张榜寻医来给自己姑娘看病,宫里的太医已经是指望不上了,就指望着茫茫江湖中另有能人。
燕思思每天都跟丢了魂儿似的,木木的,就在这个世上飘荡,他的精神状况不好,脸色很差,根本就没有活力了,在定国公被处斩的那一日,她更是沉沉的睡着了,昏迷般的沉睡,那日她本来起了个大早,站在门口看着太阳,突然就倒下去。
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似乎是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头子,还有一个老妇人,正指着地上的一个娃娃训什么人,“你把这个小丫头带回来做什么?韶儿已经死了,她生的这个小丫头你放在手里就是个麻烦。”
“是啊,是个麻烦,可是如今这个麻烦已经带回来了,夫人不妨就听了为夫的,咱们就把她丢进密室里,那个卫人不是回来了吗?看起来还是挺在意阮韶的,竟然能为了她特意回来,那会不会为了她的女儿,特意来送死呢。”
“可她是妖孽啊。”
“就因为是妖孽,所以才要放进密室里杀,老夫翻阅古籍设下的那个月落阵,可是至今都没有人能够走出来的,多少高手折在里头了?降妖伏魔也是足够的。”
“夫君……”
“妖孽杀我侄儿,老夫容不得她,月牙村血海深仇,我就要她还!”
地上的那个孩子仿佛预见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危局,慌乱的哭喊着,“外祖父,外祖母,不要,不要杀我……”
可是那些人早就坏了良心了,怎么会放过她?
被人一脚踹进密室里,一个人藏在最隐秘的角落,身边除了白骨还是白骨,要么就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耳边只有自己的抽泣声,那是她此生最无助的时候了吧,燕思思看着这一切,不由得泪目,像是在同情那个孩子的遭遇,自己却又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种痛苦,那种面临死亡的恐惧。
她看到有一个漂亮的姑娘走进了密室,姑娘抱起了孩子,在跟孩子说话,可是那声音又实在太小,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细细的听只会换来炸裂般的头痛,她痛苦的呻吟,看着那个孩子冲出了危局,那个孩子站在大街上,眼睛里都是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即便是已经脱离了危局,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活下去,那日里天空阴沉沉的,像是风雨欲来,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抬眼望去是一个哥哥,长得比自己高些,所以叫哥哥,他说:“你是走丢了吗?”
孩子就点点头。
“那你家在哪里?”
孩子垂下脑袋想了好半天才想出一个答案来,她说:“是流光殿,我跟我娘一起住,可是娘……娘亲她死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去哪里……”
说着说着就伤心了,先是哽咽着,后来又是嚎啕大哭,哥哥捂着脑袋定了定神儿,嘴里似乎低喃了句什么,可是马上又像恍然大悟般,惊讶地问,“流光殿?死了……你这鼻涕虫竟然是公主?”
孩子边哭着竟然还顺便点着头说,“我就是啊。”
“那哥哥我就知道要送你去哪儿了,你别哭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好。”
她嘴里说着好,其实这眼泪一路上都没停,即便是那个男孩子给他买了许多零嘴也哄不了。
最后他只是无奈地说,“你娘亲没了,你是该哭,我没有娘亲,但是我想,如果我娘亲死了,我也应该会哭的,所以如果实在是伤心,那就痛痛快快的哭吧,回家这种事就包在哥哥我身上。”
他就哄着她,把她往家里送,可是中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孩子突然间一把推开了男孩儿,自己慌张地逃走了,这下子她似乎也能找回去了,摔倒在宫城外自己昏睡了过去。
“哥哥……哥哥……”
“卢芽……卢芽……”
“哥哥……卢芽……娘!”
燕思思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冷汗,一脸惊恐,头发湿漉漉的,就像是落水了,刚被人捞起来,耳边传来了一阵嘈杂,“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似乎还有某些人戏谑的调侃,“这些人简直是没见过世面,大呼小叫的,人醒了有什么稀奇的?”
她扭头看过去,一瞬间感到恍惚,又是难以置信,她皱着眉头看着他,暴虐的爪子伸出去揉着他的脸,这样都不能够肯定自己所看到的,嘴里尽是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哥哥?”
这男人也是臭不要脸,闻言竟然欣慰地点了点头,“我们思思这是长大了,终于学会叫哥哥了。”
燕思思脸上的呆滞只在这一瞬间消散,这一回更多的就是恼怒了,她狠狠的撕着那个人的脸,愤怒道:“你不是滚回你们卫朝了吗?我还当你这回回去就死了呢,谁叫你过来的,谁允许你过来的?你给我滚,不是生气吗?本公主还生气呢,你滚!”
这臭不要脸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钟遥,此刻这个男人正在奋力拯救着自己的脸,颇有些无奈啊,嘴里却还是说着她的不是,“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呀,这又盼着我死,又要毁我容的,方才还叫着哥哥一脸乖巧样,变脸变得可真快,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摸不透啊摸不透。”
燕思思恨恨地剜了他一眼,明明是多日的病容,这下子突然就来了精神了,还能置气了,眼下看上去还不错,钟遥挺满意的,“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心里不舒服,我不想看到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啊,我就没走啊。”
钟遥还真是没走,那天他本来要一走了之的,可出宫以后他就又后悔了,主要是听人说起定国公的事,他的脑海里那些记忆突然就清晰起来,那个时候在定国公府外,那个女孩子她是公主。
越夏能有几个公主?先皇后有几个亲生女儿?
那个女孩子除了思思还能是谁?
要么说这世间,缘分一说真是神奇,茫茫人海中偶遇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第二次,所以就看在这缘分的份儿上,他决定多留几日,帮她破坏掉和亲一事,其实细细想一想,他总不能真的看着她去和亲吧,为了行事方便,他没有再回公主府,而是住到了客栈里,直到今天知道了公主病重宫里张榜寻医,他揭了皇榜就进宫了。
“你救了我?”
“还有别人吗?”钟遥摊了摊手,看了看四周,还有别人吗?
燕思思才不会相信,她鄙夷地看着他,嫌弃道:“你又不懂医术。”
面对这种大实话,他竟然欣然的点了点头,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知道心虚,欢喜地接受她的质疑,他说:“我是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