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遥和路南月谈妥,飞鸽传书请师父过来一趟明月阁决断此事。
昨儿夜里就行动了,也不知道何时能过来。
他又要在这里耗上些时候。
师娘的死与他无关,那封眠呢?为何阿邦会说出那些话?对此她不敢往下细想,担心想出什么无法接受的事。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所准备的,早在卢安云角寨,柳小刈将那枚仿造的腰牌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出有此一遭,可是当事情真得发生之时,他有怎会那样急躁?
不过是因为阿邦那样说,封眠嫌疑太大?
燕思思自然什么都不会做,可是那个女魔头……
他拿不准,他拿不准!
既然他是被诬陷的,或许她也是?
或许就是知道封眠之事的人,他利用自己所知道的做了这个局?这背后之人究竟会是谁?
是封跃白吗?
并不一定!他自己是假的,封眠是假的,封跃白也不一定。
会是路南月吗?
可是他向来张狂,自认得罪过不少人,只对这路南月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他能有什么心思?
或者……还有其他人……
一整天了,他还没有见过封眠那个丫头,她一直躲在自己屋子里,他也是,两个人分明就只有十余步的距离,这一刻却显得这样遥远。
他要怎么去面对她呢?
女魔头那么大的嫌疑,是不是要算在她的身上?
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她那么无辜,那么胆小,知道师娘出了事她还对他说了那些话,她一路的照顾和陪伴,这一切都叫人那么不舍。
他无法想象,如果真的是她,他要如何是好。
如果真的是女魔头做的,若是女魔头联手封跃白……
她房里灯火依旧,他守在自己的窗边,站在那里他才知道,有时候咫尺也是天涯。
待在自己房里,一夜无眠,他始终没有勇气走出这道门,迈进那道门,他从来没有这样胆小过。
这样的胆怯叫她一直在等他,可是最后也没能等到。
最早发现封眠不见了的还是路乔。路乔一大早过来看她,一开门就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大清早的她在院子里找了个遍,又叫其他仆从将这明月阁翻找了好一番,竟然没有人,这才意识到出了事,连忙去敲钟遥的门。
钟遥听说了这个消息,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便冲进了对面那间房里,可是房里却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她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昨夜的烛火还没有燃尽,屋内仅仅少了她随身携带的佩剑,还有她的包裹。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
畏罪潜逃吗?
他心中怒火中烧,愤怒席卷了他的灵魂,他一掌拍在了桌案上,那桌案不幸殒命,被他拍作了两半!他的手被那截面划破,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流下,他却没有感觉。
“你很愤怒?为了什么?她的不辞而别?”路乔见他终于静下来了,见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才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你为什么现在才想到看一看她?现在才知道关心她去了哪里?”
她徐徐说道,“前天晚上事情一发生她就告诉我不是你做的,她相信你,可是你似乎并不相信她,她也不肯面对你。”
路乔顿了顿,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又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可是我能感觉到,她在等你,她一直在等你过来找她,听你说一句相信她,可是她等不到你啊钟遥。”
“你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可是前天你是为什么?你在挣扎什么呢?”她惨然一笑,轻声道,“我不懂你,可是她懂,在意你的人,与你朝夕相处的人,你一丝一毫的举动,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她都能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她选择就这样走,应该是伤了心。”
昨天路乔陪了她好久的,晚上才回去自己房里睡,她一整天都没有说话,没有哭也没有闹腾,没想到是在想着这样的事。
她可真是傻。
钟遥没有理会她,安安静静地站起身来回去自己房里,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路乔难得说几句正经话,他也不知道珍惜,那叫一个油盐不进。
行,他不关心,她关心得了!
路乔这回就管一管这闲事,将能调的人全都派了出去,就当是凑个热闹,图个新鲜。
不过就连她也在想,路南月这样布局究竟是为了什么,阿邦那些话是不是路南月教的?他要是相较钟遥他们听这些,干脆一开始就叫阿邦出来说完就好了,何必要这么七拐八绕的,看得人眼晕。
午后的时候路南月过来她房里,就见了她躺在床榻上,沐浴着阳光翘着二郎腿好不自在的样子,他对此也是意料之中,不免又是一番冷嘲热讽,“我的好妹妹,心情不错啊?”
“当然是不错,过成这个样子,难不成就要去死吗?”
路南月笑了笑,把扇子一收往窗边一靠,就这么闲适地打量着她,“你病重的时候人家小眠姑娘不眠不休的守着你,如今她人都丢了,你却是半点也不关心,真是没良心,爹娘九泉之下恐怕也要被你气得不得安生,你说二老今晚会不会给你托个梦?”
路乔最忌讳他说这件事,看他一副没事找事的样子,分明就是过来挑衅的,有时候她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告诉自己,忍一忍,千万不要动手揍他,譬如现在,她拳头都已经握紧了,就是迟迟不肯动手,就在那里咬着牙关一动不动的,就当她眼前蹦哒着一条疯狗,不理会就好了。
对于她的反应,路南月自然是不满意,挑衅的人收不到挑衅的效果,这是一件多么叫人遗憾的事情,可他最讨厌的就是遗憾,见她没有反应,就要换个法子,他冷着脸缓步走到她的身边去,揪着她的领子一把把她提起来,满面寒霜道:“哑巴了吗?跟你说话你就得回应,连这最基本的教养你都没有了吗?”
她面色一冷,平静道:“你想叫我同你说什么?问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求你放我离开这里?我倒想去找她,可是没你点头我能从这明月阁走出去吗?路南月,你这肠子里多少弯弯绕我也得猜得出来吗?”
他闻言却展颜一笑,松开了她将她摔回床上去,他竟淡淡地说:“好啊,那你去吧。”
什么?一瞬间路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你叫我去哪儿?”
路南月嗤笑道:“还能叫你去死不成?自然是去追人,不过也没必要非得把人追回来,现在这时机最好,帮着你和她深化感情。”
感情?路南月也会讲感情的吗?
他要是没什么别的图谋,一定不会叫她和谁有什么感情。
其实到了现在,路乔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并不确定,要问一问他吗?看一看他的反应?
路乔不了解路南月,路南月却是知道她的心思,安排她做事之后也不急着走,还特意留下来给她解惑,“不是想问吗?怎么不问?问啊!”
“好啊,我问你,你这样拖延时间,处心积虑的不过就是想叫他二人多在这明月阁留几日,好叫你有足够的时间探出封眠的身份?”
他难得诚实,被她猜到了心思竟然就点了点头,“这也是你接近她的意图,不过若是你做不到,后果可要自负哦。”
“为什么?她是什么人你就那么想知道?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他说道,“听了阿邦那些话,你就不好奇吗?或许她真得是仓山派的人,可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年方二八,竟能叫封跃白尊她一声师姑,还能与那云夫人称一声姐妹,你说这得是何德何能啊。”
“就为这个?”
“还不够吗?”
路乔道:“阿邦所言未必是真,他言道云夫人死于钟遥之手,可是钟遥并不会,况且依着云夫人出事的时间推算,钟遥也来不及,那个时候他同我分开没几天,根本就不可能回去卢安杀人。”
“你也说了是钟遥来不及,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路南月道,“如果我没记错,那位封姑娘可是你受伤当日就先一步离开客栈,她的轻功如何,你又能知道几分,何况你以为自己真的就那么了解钟遥?”
“我相信他,也相信小眠。”
路南月摇了摇头,他觉得路乔愚蠢至极,可是他并不打算翻脸,竟然是少有的耐心,他徐徐道,“你相信他?呵!一个天真浪漫的小丫头蠢得不像话,一个阴狠毒辣的女魔头精明得像鬼,你觉得这是一个人?你觉得你认识的那个封眠能够一剑伤了路漾?路乔啊路乔,待找着了人你要是心情还不错,或许可以提醒一下小眠姑娘,若想躲到乌龟壳里头去,那就把尾巴一并收好,别叫人一脚就给踩断喽。”
路南月这话虽然难听,但不可否认就是事实啊,路乔以为那次是运气的,尽管她无法说服自己,可是还是愿意相信小眠是好人,小眠怎么会是女魔头呢?
“阿邦说的那些话我可没有指使他,那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你心里最好有个数,还有,你最好别给我沾些恶心的味道回来,也休要回京去吃那棵回头草,否则别怪哥哥我要了他的命。”
这个他是指谁,二人心里都很清楚,路南月最近真是越发嚣张了,就这样赤裸裸的威胁,路乔心里颇为不甘,咬牙道,“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你可以试试。”
“我去哪里找人?”
“走不远,路漾送你去。”
原来封眠从来都没有逃出过他的手掌心。
……
封眠没想到自己这样聪明,大晚上的摸着黑竟然也能顺利找下山来,虽然夜深人静,街道上连只狗都没有,但她看到这样平凡的小镇心里也是宽慰了不少。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路在何方,她只能待在一间庙里面,熬过这样漫长的一个夜晚。
又是一个破庙啊,她记得之前在卢安躲在破庙里还是跟封大哥一起,可是流光飞逝前尘不再,昔日里温柔热情的封大哥转眼间就和她一起做了杀人嫌犯。
她自己简直太笨了,弄个火堆半天都弄不好,还真别说,这个秋天也不乏凉意。
唉,也不知道封大哥他现在在做什么,如果他听说这件事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也真是倒霉,身为仓山派之人,前朝余孽这一顶帽子就已经够够的了,居然还要摊上这种事。
不会是他做的吧?
也不会是她自己。
但愿吧……
“小眠,需要我帮忙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回过头去,黑暗中她却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受到迫近的气息,她缓缓站起身来,想要穿透这迷蒙的夜色,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身边,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你吗?封大哥?”她轻声地问他,“我看不大清。”
封跃白蹲下身子来,拿出身上的火折子干净利落地点着了一个火堆,这才拉着她一块儿坐,才说道:“怎么弄得这样狼狈?钟遥呢?”
封眠看着他,竟然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错觉来,这封跃白在这种时候出现,无疑就是她最后的指望,可他偏偏被阿邦指认……
“封大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封跃白听到这话,竟然勾起唇来,轻声说道:“不是意外,我跟踪你啊。”
跟踪!他竟说得这样坦然!
是玩笑吧?
封眠不由生了警惕之心,“封大哥说笑了,难道你之前会一直藏在明月阁?待到我半夜翻墙出门你就跟了来?”
他这才说道:“是说笑吧?不太可能呢。可是小眠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呢?”
眼神?
“什么眼神?”
封跃白笑了笑,“打从刚刚见着我开始你就没什么好脸色,不像是妹妹看着兄长,倒像是一只小白兔在防着一头狼。”
她果然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啊,真是笨的可以。
不过这封大哥竟然就这样指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