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沧央大街顾大将军府
今日，顾大将军府府中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只有一处，却是弥漫着清净和无人问津。
顾千雪倚靠在门槛旁，头侧着抵在门边上，一脸悲哀的看着院子里栽种的海棠树。
树上结满了圆形黄色的果实，看上去特别好看。
早晨的云雾缭绕在空中，遮掩着刺热的阳光折射在大地之上。
顾千雪抬起右手，在额前支起一个小凉棚，向远处眺望。
今日，又是一个无聊的日子。
刚从外面回来的贴身丫鬟紫嫣，看见自家小姐站在门前，脸上一副哀怨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可怜。
自从顾千雪住进了千汐阁之后，顾老爷很少会踏入千汐阁的门口。
就连从外面瞧上几眼，也不甚有过。
紫嫣是怜爱千雪的。
当时照顾千雪，她才不过十五岁，正是及笄之年，却在顾府当了丫鬟。
虽然府中比她年小的丫鬟不在少数。
但是，分配到千汐阁的，只有她和张妈，照顾才生下来没几天的顾千雪。
顾家的长女。
她们三人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顾家在沧澜国是个大户人家，衣食住行不可或缺的地方。
由于顾家的当家主母在第二年变换了人，千汐阁的日子相较于第一年，过得更加凄惨了些。
特别是顾正澜很少来探望顾千雪的缘故，自然而然地，顾府的下人都瞧不起千汐阁，索性冷落起来。
如今，顾家当家主母的一双儿女已五岁，今日便宴请四方来宾，为他们祝贺。
想想顾千雪五岁生辰的时候，连讨一餐好饭菜都是难上青天，更别说摆酒席唱戏，宴请沧澜国的达官贵族呢。
“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紫嫣走到顾千雪的身侧，低着身子向她询问道。
兴许是外面锣鼓喧天的热闹场景。吸引了她，不然在平时，小姐她都不会这样子的表情。
顾千雪只是摇摇头，没有作答，眼睛一直盯着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
紫嫣好奇，便顺着千雪的眼睛看过去。
那棵海棠树是她们刚搬进来时种下的，六年过去了，树长得很好，每年都能结满许多果实挂在枝头。
只是，顾千雪并不稀罕那些果实，每年打下的果实都让紫嫣和张妈做成果酒保存起来。
时间久了，保存的果酒也没有人拿出来，索性埋在海棠树下，等到顾千雪哪天嫁人了，再拿出来也不迟。
“小姐，你，是不是想夫人了？”
紫嫣很少在顾千雪面前提起她的母亲。
就是怕她听到“夫人”这两个字，会伤心一段日子，所以她不敢过多的提及。
眼前她不开心，原先以为是今天顾府宴请宾客，为二小姐和大少爷庆生之事，但看她的眼神看着院子里的海棠树，又想起她的母亲来。
“紫嫣姐姐，你知道我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人吗？”
这是第一次，顾千雪问起自己的母亲。
是问她，而不是自己的父亲。
长这么大，有关于父亲的模样，脑海里仅仅一点碎片拼凑而成的样子罢了。
顾正澜义正言辞的明说道，在顾千雪为及笄之年，不能踏出千汐阁一步。
这道命令下来后，她真的一步没有踏出去。
“小姐想知道夫人的一些事还是全部？”
紫嫣试探性的问道。
若是一些事还好，但是要将她母亲的所有事情都告知于她，恐怕有些为难她了。
只有张妈才能明明白白的说清夫人的诸事。
“只要你知道的，都可以。”
能够知道未曾见过面的母亲一些事宜，顾千雪这才提起精神，冲着紫嫣灿烂的笑。
两人回到屋子里，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将林小柒的事情向顾千雪娓娓道来。
林小柒和顾正澜相遇在喧闹的街市。
相遇总是平凡的桥段，但那份相许的心，是不一样的。
沧澜国常年受周边小国的牵制。
为了国家安定，当时的顾正澜仕途正盛，最是要稳定自身实力的时刻。
便义不容辞的接下了，作为与云国和亲的迎亲队伍将军。
一去，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林小柒每日都会在桥边等着。
等不到就回去。
一天天的，不厌其烦。
其中也有媒人过来说媒。
都一一被她回绝。
父母自知女儿心中的期盼，对于她的终身大事，也只好让她自己来完成，他们一概不插手。
三年后的林小柒，终于等来了她的良人。
加官进爵，娶妻成家，双喜临门，可谓是整个沧央街的喜事。
宴席大摆三天三夜，不仅是为了弥补三年里的缺失，更是显出顾正澜对林小柒的爱意。
可惜，这爱意在顾千雪出生的那一天，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更别说，在萧林安当上顾家的当家主母那天起，这点仅存的爱意，怕是要消失了吧。
其实没人能够读懂顾正澜的内心。
就算与他同床共枕了几年的萧林安，到现在还不能揣测明白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林小柒不在后，顾正澜整整萎靡不振了一个多月。
而那一个月里，一直都是萧林安在打理着整个庞大的顾家。
理所当然的，萧林安坐上了她梦寐以求的位置，手中掌管着整个顾家的经济大权。
所有人都要尊称她为顾家的夫人。
顾正澜的正妻。
没有人敢在她的背后议论一分一毫的差错，人人都会称赞她的做法。
就连整个皇室的人，对于顾家的这位当家主母，嘴里满口的称赞。
赢得了全天下女人的认可，那该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萧林安当然得好好把握住现在的机会，绝不会让顾千雪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所以，这几年来，千汐阁的吃穿用度，都是她一手在办理。
明面上对千汐阁的主仆三人嘘寒问暖的。
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的手脚。
吃的全是剩下不要的东西，穿的全是过时破旧的布匹。
冬日里用的炭，甚至比下人用的还差一些。
在这样的日子里过活着，还能安然无恙，果真是老天爷怜悯，不然，早在初雪来临前，就给冻死在千汐阁中了。
紫嫣说起前夫人的事情，眼眶里闪着泪光。
想起这些年来的不容易，真心觉得顾千雪着实可怜。
在沧澜国称得上是大户人家的顾府，对待母亲不在的顾千雪，却比对待一个大丫鬟还要逊色几分呢。
顾正澜对于顾千雪的存在，完全是一种放任的态度。
张妈几次告知顾正澜，不管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她都试过。
可是，就算顾正澜多瞧一眼千汐阁，也不会踏进来一步，看望一下自己的女儿。
还说他最爱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恐怕已经不记得林小柒长什么样了吧。
“紫嫣姐姐，我母亲长得好不好看？”
她每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想到这个问题。
到底是像母亲多一点，还是父亲多一点呢。
她的那张脸，自己看多了找不出来。
但能够见到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的内心，非常想从她人的嘴里说出母亲的不一样来。
“当然好看啦，夫人她是天底下最好看，最善良的一个人。她会对每一个人微笑，即使做错了事，她都不会厉声责怪。夫人总是说，是人，就会犯错误，不犯错误的，那还是人吗？”
当紫嫣谈起林小柒的时候，眼睛里有光芒在闪烁。
每个对林小柒的赞许，都是大家对她的许可。
在顾家，每一个动作，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牵动着其他人的眼光。
谁人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呢。
“是吗？我好想看一看母亲。”
说道这里，顾千雪小小的脑袋耸拉着，眼神里少了一些天真。
更的是对母亲的思念。
紫嫣可怜的看着她，顺势将她拥抱在怀里。
“小姐，其实夫人一直在你的身边保护着你呢。你忘记了吗，上次你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了，磕到了膝盖，流了好多血，阁中没有止血的药，这时候竟然在门口那里见到了一瓶，你说，这难道是天意吗？”
紫嫣低头，看着顾千雪那张瘦小的脸蛋。
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面，闪着希望的星光。
“真的吗？母亲她一直在我的身边？”
虽然看不见，但顾千雪也相信，母亲一直都在保护着她。
“嗯！”
紫嫣对着顾千雪，重重地点头示意。
她咯咯地笑，灿烂地笑容下，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紫嫣姐姐，张妈呢？”
一早上没有看到张妈了，平日里她都会陪自己说话聊天呢。
这会儿，又不知道去哪了？
“张妈应该去忙了吧，今日......”
下面的话，没有勇气说出来，怕顾千雪伤心。
“是去厨房帮忙了吧。”
顾千雪抢先一步，将紫嫣口中没有说出来的话，给说出来了。
她应该想到的，只是想到问问，心里才觉得安然。
“小姐，你会不会因为老爷这样子做，而觉得伤心？”
她怕小姐变得敏感，变得抑郁，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弟弟妹妹能够有人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紫嫣就觉得不公平。
为什么自家小姐就要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而那个从后面爬上来的正妻，和她生下来的孩子，就能享受所有人羡慕的眼光，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是，顾千雪说的话，却让紫嫣觉得忏愧。
“不会啊。我知道大家对我的说法并不好。因为我把自己的母亲给耗没了。我天生带着凶煞劫，能够平安的长大，就是对我最大的宽容了，我还苛求那么多干嘛，只要能够活下去，才会看到希望，不是吗？”
顾千雪眨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的真诚。
小小年纪，懂得倒是不少啊。
“哎，我家小姐懂得真多啊，脑子转得这么快，不需要姐姐我教了呢。”
“我都六岁了，不小了，而且，弟弟妹妹都有老师教学，而我只能自己教自己。”
知道自己不能踏出千汐阁的门口，顾千雪从三岁开始，就意识到了不平等。
一切需要自己去争取自己去学。
不懂得，只好自己专研弄明白，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尽管只有六岁，但是，她懂的东西并不少，看过的书籍也不会比养尊处优的弟弟妹妹差。
顾正澜在学习新知识这一方面，并没有过多的干涉，反而会定时的让下人将一些简单易学的书籍，送到千汐阁。
书读多了，对一些浅显的问题，也有了自己的见解。
虽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是，经验丰富，经历过许多事情的张妈，在生活当中，也会教会顾千雪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紫嫣一眼便瞧出千雪的情绪低落，“小姐，你学的东西比他们还要多呢。他们哪里有你看的书多，顶多一半。所以啊，我的好小姐，你大可放心，就算没有老师，小姐也会学得更好。”
紫嫣只有一个劲儿鼓励她，才不让千雪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张妈？”
顾千雪抬眼就看到张妈从门外风尘仆仆的走进来，双手护在怀里，不知道兜里揣着什么好吃的东西。
张妈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着的东西，张妈匆忙将纸摊开，一只完整的烧鸡，出现在顾千雪的眼前。
“哇，烧鸡。”
顾千雪两眼放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不知有多久没有尝过烧鸡的味道了。
上次嘴馋想吃鸡肉，还是张妈从厨房偷偷拿回来一个鸡腿。
这次是整只烧鸡，怎能不使顾千雪馋嘴。
张妈看顾千雪兴奋得两眼发光，就知道她馋得不得了了，急忙扯下来一个鸡腿，递给她。
接过鸡腿得顾千雪，狼吞虎咽得吃起来，不一会儿，咬着只有骨头的鸡腿一阵回味。
“呐，这里还有呢，张妈厨房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要是小姐饿了，唤紫嫣姐姐前来厨房拿饭菜，到时张妈再给一只烧鸡拿回来，可好？”
张妈将剩下的烧鸡全部放到顾千雪的跟前。
看她吃得香，自己心底也好受一些。
今日若不是厨房人手不够，她也逮不到机会顺手一只烧鸡拿回来。
倒是因为今日来人特别多，厨房里面人来人往，管事的也忙不过来，这才能从烧好的烧鸡中，拿走一只，也是不知的。
“嗯嗯，谢谢张妈。”
两只手抓着烧鸡一拉扯，骨肉分离，汁液溅到衣裳上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