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凝滞的空气因为那团小东西而变得粉色了许多,更是让她和冥王之间微妙的感情氛围变得不一样。
花婆婆脸上干巴巴的皮肤,随着时间的流逝,显现出年龄该有的纹路。她也是活了几千年的彼岸花掌管着。
但容颜还是会变老,灵魂会走上轮回之路。
而他,眼前的他,还是老样子,还是第一次见他的那个模样。
清秀的面庞,处事不惊的表情,甚至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找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世间万物,总有他循规蹈矩的地方,可他,没有。
铁了心的将自己的心封印起来,只有跳动,没有起伏不定。
她叹了口气,看着他俊逸的侧脸,抱着怀里的小团子往花海方向走。他离去时说最后的那句话:“替她找个宿体,好生养着。”
便没了下文,她多希望他再多说一个字,有关于对她的问候,可惜,没有。
这些年来,何其容易了。
看着那抹往日里熟悉不过的身影。
今日,竟然如此陌生。
若不是他有求于自己,恐怕也不会想到找她。
见她。
唉~
哀声轻叹,心底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当时的她去哪里给怀里的小团子找个宿主。
想躲,都来不及了吗?
说不惊讶是假的,毕竟君默他一个人习惯了。
若在千年前没有遇见她,或许他永远就遇不到第二个女孩子。
毕竟,他的府邸只会随着心情出现一会,上次秦广王能够经过,大概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雷云狱这件事,才会专门在他经常路过的地方等候。
那次,确实将他骗得好苦呀。
可转念一想,或许,养个散魂,时间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呢,还能叫她做很多自己不想做的事呢。
当即答应了婆婆的请求,拿起倒满杯子的茶水一饮而尽,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扫而过,随即恢复一脸慎重的表情。
养了才知道。
这哪是散魂。
分明就是以破坏为主的小恶魔。
自己差点没被她拆成一块一块的。
到最后自己再次成了没有肉身的魂魄,那时他才想到哭呢。
君默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捏着杯身,饶有兴致的把玩着。
时不时的嘴角上扬,任谁也猜不出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算盘打得过于精细,这生活,就变得不乐意了。
秦广王看着他一脸笑意,皮肤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脑里的记忆又如流水般浮了上来,不禁抖了个机灵,那段往事真是让人难忘。
当时难忘到,半夜做梦都是一身的冷汗。
害怕哪只他炼化成精的恶灵,出现在自己的跟前,不得吓个半死。
即使要身归大地,也该让他有个心里准备。
“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先取你的真身吧。”
花婆婆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茶壶,右手一拂袖,刚刚还是盘膝坐在茶桌边上。
此时场景变换,冰冷的石凳自地下传来刺骨的冷意,袅袅白雾漂浮在脚踝处,像那腾云驾雾的神仙般,充满意境的美。
对于变换的地方,三人似乎习以为常,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表情。
君默手中的杯子没了影子,只是圈着手指,感觉杯子还在手中。
微微叹气,放下搭在桌子上的手肘,转动灰色透着明亮的眼眸,巡视着四周的环境。
他们坐着的,是一方圆桌子合着四个石凳子,石凳子也是圆形的,却没有柱子支撑着。
君默看着白雾缭绕的石凳,实在觉得有趣,看了一会,发现只有他们三人坐在这里,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空蒙一片,以外的全是黑色看不到边。
直到花婆婆的声音想起,他才回过神,包括秦广王。
“这里是十方阴海,不知藏了多少魂魄呢。
像是独自呢喃,声音的分呗却是在座能够刚刚听得到。
花婆婆眼里闪烁着一层薄薄的泪光,好似往日的画面就发生在刚才,占满了整个记忆的匣子。
婆婆慌张地站了起来,转身背对他们,右手掖起长袖的一角,轻轻擦拭着眼角渗出的泪水。
然后转身对着他们说道:“两位请随我来吧。”独自径直的走在前头带路。
走过白色雾气缭绕的长廊,眼前出现的是一座漂浮在四面围绕着黑色的空气,形状似一座“小山”的处所,那样定定的伏在那里,无人敢动。
此时脚下多了几片白色的云朵,轻飘飘的带着三人离开长廊,慢慢的向“小山”飘去。
只一片刻,白云将三人安稳的送到了“小山”前,一栋泛着柔和白光的米色房子前。
门自动的对着来访的三人而开,门里“躲藏”已久的白色雾气顿时冲着三人,迎面袭来,将三人团团包围。
一抹带着呵斥的声音自一团白雾间飘出来:“小九,怎么又不听话了!”话还没说完,雾气渐渐褪了回去,出现在门前的乃是一个只有一米多高的小孩。
圆碌碌的双眼正目不斜视的看着站在婆婆后面的两人。
白里透红的腮帮子不乐意的鼓着,粉嫩的小嘴有些憋屈的撅着,倔强的样子,不知向着谁看去。
一抹齐腰的秀发用一条白色的丝质带子随意的绑着,两缕调皮的青丝慵懒的散在胸前,看似有些凌乱。
一袭白色长袍至脚,刚好盖住了精致绣边的淡蓝色绸锻鞋。
五官透着秀气,一张精致的小脸,即使长得圆鼓鼓的,但底子还是非常不错的。
秦广王心里打着小算盘,怎么把他捋到自己的殿里当小童呢?
还没想好用什么办法,当即头上吃了一爆栗,疼得他呲牙咧嘴。
其实没那么疼,只是为了显出自己被人偷袭的不悦,整张脸都拧在一起了。
扭头看向下手之人,发现是君默时,那一下便没觉得疼,自觉的给自己揉揉脑壳,委屈的低头不语。
哪有什么委屈可言。
在君默面前,别说委屈,就算是给他提鞋提东西,也不为过。
君默收起打人武器——玉笛,然后继续看着眼前的小孩,默不作声。
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某个人......
“人”,应该不是吧。
不是“人”,过了几万年的,怎么能说是“人”呢,差一点,要成魔了。
君默嘴角一扬。
似乎有那么一张脸,很像这个小孩呢。
看得如此透彻,也难为了自己的好记性。
婆婆走上前,跨过门前的门栈,笑脸盈盈,一把将面前的人儿揽入怀里,好不欢喜的模样。
怀里的人儿扭动着软绵绵的身子,极力反抗这种看起来不怎么营养的亲近方式。
此时的小久是这样子想的。
自从出生到现在,能够走出阴海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外面的世界总是诱惑着他,而他,不止一次的努力学会花婆婆布置的任务,虽然他才五岁,却在这里生活,像是过了几十几百年的样子。
生活的方式,倒是老成。
别说,那双看破一切事情发生的开始经过结果的眸子,告知君默的。
很少能够从一个小孩的眼神中,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通常这个年纪,应该充满了童稚。
而眼前的小九,整个人的心底,装满了和年龄不相符的东西。
他从来不会轻易表露出开心或者不开心,只会在受不了或是不喜欢的情况下才会将情绪写在脸上。
但那转瞬即逝的情绪,还是不会在脸上停留多久。
毕竟,能够见到婆婆到来,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
花婆婆开心过了头,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慈祥的脸上是合不拢的唇瓣,含着许久未见的念想。
一边温柔的帮小九理了理有些痕迹的长袍,一边低着头说道:“他叫小九,七八九的九。”
拉着一脸没有好脸色的小九,转身往屋里走,君默和秦广王跟随其后,走了进来。
屋子里只有简单的摆设。
正中间摆放着一盏如人高的圆形聚魂灯,从灯中折射出幽幽的亮光,映在来人的身上。
灯的四周环绕着一圈紫色的光晕,点点星光里聚拢着无数颗小小的淡蓝色珠子,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旁若无人的在转动着。
绕过灯便能看见一张案台,上面凌乱的放着不知写着什么文字,且是用上好的宣纸书写。
毛笔上的墨水将白色的宣纸渗透,一滩黑色的墨迹渲染而开,形成一朵诡异的黑色花朵。
小九走到右侧的书墙旁,从下往上数的第五格,抽出其中的一本封面蜡红的古书,左手拿着书,右手伸进里头用力一摁,抽出右手,向后移了一步。
此时,整面书墙犹如设计精妙的机关,高插到顶的整面墙正在以飞速的速度在变化着位置。
格子与格子之间上下左右的移动着,不一会儿,书墙在众人面前发出“铛铛”的声响,并缓缓开启。
眼前的场景,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五颜六色的鲜花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勾引着目光。
翩跹的蝴蝶舞动着艳丽的翅膀在花丛间流连。
翠绿的草地上,传来阵阵的青草味。
在里面生活,也不会觉得是一件寂寞的事。
想必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孤独吧。
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呢。
没有斗争,没有争吵,没有繁杂的人群栖息,亦没有征战的军阀。
一切又是那么的安静。
有时,安静得有些难以形容。
因为,这里只有小九一个人,属于他的一个人。
虽然没有从阴海出去,也没见过除了花婆婆以外的其他人,包括里面躺在虚妄世界的“人”,再没其他可以见到的陌生面孔了。
人类的模样大抵就像婆婆和那个老是喜欢“睡觉”的东西一样,没差多少吧。
当小九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会这样子想的。
虽然在虚妄的世界里,什么虫鸣鸟兽都有,但偏偏少了像他一样长相的生物。
每次花婆婆来,他都要赖着她,不舍她离开。
随着书墙的开启,大家都随着小九的步伐走了进去。
身后的门在君默走进来后变成了虚妄的世界,看不见门的世界,只有一片花海拥簇着。
跟着小九一路向前,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一棵高大古老的紫色海棠树,树上枝繁叶茂,花骨朵于绿叶间绽放,向外延申的枝干粗壮圆实,密密麻麻的将树下那口晶莹玻璃棺盖得严严实实的。
小九带着他们靠近玻璃棺一步,粉嫩妖娆的海棠花自脚底鲜艳盛放,直通往海棠树下。
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秦广王已是张着惊讶的下巴,无法相信。
只听说人死后便会路过黄泉路能够一睹脚底盛开的彼岸花。
如今,这美丽妖艳的海棠花犹如地狱之花盛开在眼前,着实让人吃惊。
爱海棠花的多了去了,也不差小九一个。
他倒是觉得,这花比彼岸花好看多了,也不会觉得有多恐怖。
惊讶的不止他一个,还有花婆婆。
她记得,她未曾教会他这套术法,却不知他已先学了去。
况且,他才不过五岁的孩童,确如他父亲一般有能力了。
如此看来,自己掌管的彼岸花海,便是没了可以接手的下一任。
她执的是彼岸花的接引之术。
而他,却学会了海棠花的阴魂之法。
可想而知,以后他的能力或许在他父亲之上啊。
如此强大的召唤之力,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就算他的父亲,也没有他那般的有能力,有悟性。
花婆婆摇了摇头,希望甩掉脑子里不好的念想。
待他们的脚步进入那片庞大的海棠树下时,眼前的那口玻璃棺随着小九的冥思操唤,盖棺渐渐的脱离,瞬间化作朵朵经营的玻璃碎片,飘向树丛中,化作一朵多海棠花,高傲的立在树干上,附头看着树下的一切。
一切,便是从这里开始,也是从这里结束的。
当时君默将真身交予他们时,一时间没有好的去处安排。
怕的就是冥界来找,鬼界的也来抢夺。
到那时,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小九还未出现的时候,这里便存在了。
存在有多久,无人能够说清楚。
更何况,在花婆婆为接管花海的时候,这里便有了名堂。
至于怎么发现的,花婆婆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吧。
时间终是一晃而过,谁人愿意记起一段不愿想起的往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