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下子在恍惚中过去。
惊诧于水榭阁里面,竟然看不到半点积雪,连雪花也不曾出现。
紫色的花儿依然开得娇艳,不受影响。
凉台白色的薄纱幔子,纯白素净,就像她曾经的过往,没有一点污迹,也没有什么繁杂的记忆困扰着。
时过境迁,所有的回忆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命运的灾难。
再看盘子里的菜还剩下许多,即使是轻烟平时爱吃的,此时也提不起胃口多吃几口,只是仪式性的夹了几口菜,嚼了几下,便咽回肚子里。
嘴巴里什么味道也没有,有的,只是一股苦味。
何其的苦啊。
风月进来的时候,轻烟看着池里的生灵出了神,完全不知道他已走到自己的身旁,并且站了一小会。
云澜翊刚收拾好桌子上的饭菜,拿着食盒准备跟轻摇道声招呼再走的,孰不知风月走到了凉台的台阶旁,只见他把食指点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噤声动作。
云澜翊明白他的意思,扭头看了一眼轻烟,最后悄悄地走了出去。
轻烟没有发现云澜翊已经离开,以为他还在那里坐着,便也对着“他”,五味杂陈地说道:“小翊,我想回家看看父亲和母亲,我想他们了,想得睡觉也睡得不安生,只想回去瞧一眼也好,你帮我替大祭司请求一下,可好?”趴在围栏上,下颌抵在朱红色地横木上,一副百无聊赖地样子。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云澜翊地回复,刚想扭头看看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不回答她的时候。
一抹白色映入眼帘,轻烟全身一震,便看见风月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唇角上扬,淡然一笑。
那笑里,不知装满了多少的疼惜。
轻烟只觉不见,转头继续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水。
心下黯然。
走到哪都能看见他,真是悲哀。
神殿就只有这点地方可去了吗,为何老是要让她看见他的出现。
风月没有对轻烟刚才说的话放在心里,自圆自话担忧说着。
“有好好吃饭吗?还是菜不合胃口?”风月上前,往轻烟的旁边,坐了下来。
整个下午都是心神不宁的样子,若不是还有云澜翊在,恐怕此时自己就要疯掉了,哪还有心思吃饭呢。
看见他,更加不想提那些事了。
寂静,只有流水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静谧。
“轻烟,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改变你心中对我的怨恨?”他问,小心翼翼地问道。
明知道这样的问题,他肯定让他以命相抵,她才感到安心。
“哼,改变,”她正襟危坐地坐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永远也不可能。”她笑,只是觉得,神殿的大祭司,也有一天放下自己的身段,乞求别人的原谅吗?
她没有听错吧。
他要想处理谁,谁有说话的权利,谁会站在一旁,说一个“不”字。
除了轻烟,除了她拥有的身份之外,还有什么是值得骄傲的。
拥有纯净的灵魂,还是无法无边的灵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体内郁积着什么样的东西,她怎么有底气说反抗呢。
她只记得,脑海里藏着许多记忆,扰得她日日不得安宁。
“为什么?”他想听到她心里真实的想法,而不仅是失去了亲人,才表现出来的厌恶感。
“你还有什么资格问为什么,不应该是我先开口问吗?难道我做错了事,就要用别人的性命来偿还吗?这未免太过于残忍了。我竟然不知,堂堂神殿的大祭司,视生命如草屑,放把火一烧就完事了。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这把火,会让我的心有多痛,就像有一个人拿着刀,在我的身上一刀一刀的割,每一刀的痛楚,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为何,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呢,为什么?”
她还是说了,这些天憋在心口的话,如那荒漠里的风沙,刮得脸一下生疼。
一直以来,她都乖乖的学这学那,不敢有一丝的怠慢,也不敢表现出倦怠。
她要坚强着,只因母亲对她说,要努力的活着,才会有更多的希望。
“活着就有希望”这样的话,在她的心里驻扎了好久。即使重生后,记忆里存在的,一样也没有变少。
“对不起......”他知道的轻烟,一直以来都是听话的,可自从接触了君默后,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所有的美梦都在那刻醒来。
“你就是一个坏蛋,十足的大坏蛋,”她哭得凶猛,眼泪不停的夺眶而出,“为什么要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带走?为什么把我的生活弄得遍体鳞伤,搅得一塌糊涂?为什么,又要救活我,让我这般的死去,不好吗?”轻烟疯狂的攥紧拳头,一拳一拳的打在风月的胸膛。
每一下,都在怨恨中爆发着力量,每一下,都是用尽狠劲。
风月不做声响的受着轻烟的拳头,像雨点一般落在自己的身上。
只要能将你心中的愤怒发泄出来,这点痛,又算什么呢。
最是心底的伤痛,才是最让人害怕的存在啊。
也许轻烟永远也读不懂他内心的疼惜,又有何关系。他们之间,本就是职责的关系,在这个偌大的神殿,只有他们相互依靠,相互扶持。
虽然,在那场大战中,他为轻烟挡下了苏醒后君默刺来的剑,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一点也不。
“其实,在你被关进雪域之前,你体内就被人种下了蛊毒,只要一幻想出现思念,蛊毒就会发挥作用,甚至会要了你的命。”眼睛看着石子小道两旁盛开的紫色花,怔了一下。
轻烟听到被人下了蛊毒,还差点丢了命的说辞感到怀疑。
谁会想到要害她呢,她也不曾与人结仇,谁会有这么大的怨恨,将邪术种在她的心里。
听到手中的动作,泪眼汪汪的看着风月,好似他已知晓一切。
“怎么可能?”她果然不相信,一副不可能的表情,看得风月有些着急。
“怎么不可能,你晕倒后,我去找过他了。”
他,轻烟当然知道风月口中指的他是谁。
“若不是他给的解药,恐怕现在,你还被蒙在鼓里也不自知呢。”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轻烟,他就是要让他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这样才能逼出她体内的毒素,并且对君默产生恨意。
“他为何要对我做这些,我对他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即使他害死了我,这对雪族来说,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的事实而已,往后,还有无数个守护者出现。”她说这话,倒是真的。
她死了,后面还会选出无数个守护者,会接替她的位置,保护雪族的安危。
可是风月不要她离去。
几百几千年才能出一个如此有用的守护者,怎么能让她轻易的离开呢。
“难道你不知道他的身份是什么吗?鬼界之王,他的手里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他炼化了多少恶灵,训练了多少鬼士,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经他之手的灵魂不计其数,他要的,就是一具拥有无边灵力的纯净灵魂,以此来壮大自己的鬼界。而你,就是他要找的那个灵魂。”
风月说得义愤填膺,什么炼化恶灵训练鬼士是真,但是想得到轻烟的灵魂,却不是君默真正想做的。
而这些话,都是风月为了让她对君默产生恨意,编出来的谎话罢了。
轻烟不相信的猛力摇头,她决不相信风月说的。
可是,自从君默接近自己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光是幻境中发生的种种,她就预感到事情的不简单,以及珑夏的出现后,她的灵力开始在变弱,就连望月湖纯净的气息,都无法提升她的灵力。
望月湖就像一个天然的灵力场地,除了没有灵力之人和轻烟这样的体质,进出自如外,其他人想要来一趟,都要屏蔽自己身上的灵力,才能通过那扇拱形门,走到星月阁。
而风月上次还跳进望月湖的湖里,虽然不断地用真气在修补着身体地伤口,但只要接近望月湖,伤口还是会隐隐作痛,这便是后果。
至今,都忘不掉那种藏在骨肉里的疼痛与麻木。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难道就不能让我平静的生活吗?”她抱着头,泪珠子不断地涌出,不断地掉落在白色地衣裳上。
“从你作为雪族的守护者住进神殿之后,所谓的平静,就已经不复存在。你要知道,现在的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是守护者,你的身上有着别人都想得到的东西,那就是你的灵魂。所以,像君默那种人面兽心的鬼东西,才最应该值得你去恨,值得你去将他抹杀掉。他和沉瑜本来相爱,对你,只不过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他才靠近你的身边,让你爱上他,跟随他。若是有一天他把你的灵魂收走了,他定会丢弃你,然后复活他的沉瑜,壮大鬼界,在混沌大地夺得一席之地。”风月铿锵有力的声音不断地涌进轻烟的脑海,许多片段像是要裂开的难受。
她并不想去理会,可是就是忍不住的出现。
她觉得自己快要倒下了,身体轻飘飘的,又感胃里有东西在捣鼓着,一时间涌了上来。
喉咙里温热的液体,有些腥甜,却又想作呕状。
不待风月继续说下去,一口如墨色的液体,从轻烟的口中,吐了出来。
风月白色的衣袍瞬间将墨色液体吞没,就连轻烟的裙子上,也是一块一块的。
“呼......”风月终于舒了一口气。
把体内的毒液吐出来后,想必蛊毒以清除完了。
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身体想必就没有大碍了。
低头看着倒在怀里的轻烟,嘴角微微上扬,一抹许久未释怀的表情,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