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密林的时候,轻烟走得非常小心,甚至可以用垫着脚尖走路的,就是为了不惊醒密林里存在的东西。
她依稀记得,密林是另一个族落生存的地方,听说那个族落生性凶恶,杀人如麻,只要是人类,都会使他染上怪病,让之痛苦而死。
所以出来的时候,好在记得要披上金缕衣,才能掩盖掉她身上的味道。
金缕衣的好处就是,会将穿上之人的气味掩盖掉,然后释放与环境一样的气味,这便是金缕衣可贵之处,也是母亲给她遗物中的一件。
踏着小步战战兢兢的往前走,路两旁在她走进密林之后,便出现无数双闪着饥渴难耐、泛着凶光的眼睛,跟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直到她离开眼睛的视线范围。
婆娑树影间,几缕细碎的阳光,透过摇曳的缝隙,落在满是枯枝残叶的地面。但是,阳光所到之处,躲在暗处的眼睛,依然没有减少,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也许是看到她身上披着的黑色金缕衣,所散发的气味,才不敢出现的吧。
脚踩在枯叶上发出的“咔擦”声,有几次,她惊恐的往后面看,以为是什么东西,发现是脚下的枯叶,才放下心来,安慰自己没有人跟着,才转身继续赶路。
害怕的心里正在作祟,轻烟只好加快步伐,将那些饥渴的眼睛抛在脑后。
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双脚有些酸疼,快走不动了,肚子也有些饿了。
早上出来得急,忘了带上一些干粮准备着。都怪自己害怕别人看到,这才没想周全要带上些吃食,这下可好了,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有多远。
而且自己的灵力有限,不能腾云驾雾,不然,一会的功夫,应该就到他府上了吧。
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也走不动了,才在一棵树根下歇息。
树的年龄应该挺年长,看那粗壮的树根,轻烟往上面一坐,显出树根粗壮到几人相拥也环抱不了。
坐下来歇息一小会,已是汗湿内衫。
外面的天气怪得很,完全跟雪族的不一样。在望月湖里还是冬日,怎么出来就变成夏日了呢。
即使密林里没有阳光,但是潮闷的湿气,还是令她有些难受。
“你身上穿的,可谓是金缕衣?”轻烟把手当作扇子,一下一下为自己扇风的时候,忽而听到一道苍老之声,在头顶响起。
轻烟猛一回头,寻找着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看到的却是粗糙的树根,左右再瞧瞧,也没瞧见任何人。
奇怪,是谁在说话?
“是谁在那说话?”从那道声音听来,应该是一个老人家。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老人家呢,在这密林中,又没有人居住,出现人的声音,难道?
轻烟猛得跳了起来,后退到道路旁,蹲下身子,顺势拿起地上的枝干,双手执着抵在前方,以防那人突然来袭。
“莫要害怕,我是这片密林的树精,已在此处生活了几千年,我不会伤害你的。”从那棵大树中间,露出来一个苍老的面孔,脸上一垒一垒的树痕,以及蠕动的嘴唇,修长的胡子,看上去像人脸,仔细看又不像,有些狰狞,又有些慈祥。
轻烟全身都在颤抖,拿着枝干的双手也是抖得不行。
“你说,你是一个树精,我要怎样才能相信你说的话?”她身居神殿,对外面的世界也是知道甚少,更别说会有树精这回事。
彼时,树精伸长了它的枝干,并幻化成一只手的模样,伸到轻烟面前,拿起她手中紧抓着的枝干,然后插在自己的树梢上。顿时,那根枯竭的枝干慢慢地变了颜色,竟然长出了细嫩的叶子,叶子慢慢变大,变得丰满,颜色也变深了许多,直接成为树精身体里的一部分。
“我没必要骗你。我活了几千年,从我面前经过的生灵无数,他们都得尊称我为树爷爷。至于你,看在你身上的金缕衣份上,我才向你打声招呼,一般人,我都懒得搭理。”树精懒洋洋的说道。
自个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什么人对自己提出质疑呢,倒是眼前这个女娃子,竟敢这般对他。
也是难怪,一介人类能够走到这里,已经是不错的了。
以前有一队人马,刚进入密林没多远,就遭到藏在密林里的魔族之人杀光,尸体被猛兽拖进洞穴,后来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轻烟对他放松了些警惕,但还是不敢靠近它,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盯着它蠕动的脸瞧。
“你怎么知道我披着的这件是金缕衣,难道你见过?”她觉得疑惑。这件金缕衣是母亲的藏物,除了父亲、她、阿姆之外,除此便没人知道它的作用,就连小圆也不曾知道。
若不是以前见过,肯定认不得。
“我曾在一位仙子那里见过。”树精捋了捋下颚的胡子,回忆着见到金缕衣的地方,以及金缕衣的主人。
“仙子,什么仙子?”轻烟闻所未闻,这可是她母亲的东西,怎么跟什么仙子有关系。
“好多年没见过那位仙子来了,甚是想念她做的鲜花酥饼。”树精回味着那个味道,吧唧着干燥的嘴巴,想再一次尝尝那个味道,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呢。
“那你认识的那位仙子叫什么名字呢?”轻烟仰着头,看向树精,心里纳闷,它口中的仙子,莫不是母亲?
鲜花酥饼,母亲也会做,而且是整个雪族,唯一会做鲜花酥饼的人。至于金缕衣,母亲曾对她说过,这是她的师父给她的,并且一直都留在身边,从未送过给别人。
那么,树精口中的仙子,是不是母亲呢?
“那位仙子,叫,叫,叫什么来着,容我想想。老了,糊涂了,记忆也有些衰退了。”树精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在想着那位仙子的名字。
轻烟汗颜,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己活了几千年,竟然将近几十年的事情,也一并忘记了,这是在开玩笑吗?
不过接下来树精说出那个名字之后,轻烟惊讶得说不出话了。
“哦,想起来了,那位仙子叫荼香,荼蘼花开香满园的荼香,她做的鲜花酥饼,可真是好吃呀。”树精眯着双眼回味,完全没有发现轻烟此时苍白的脸。
荼香?仙子?
怎么可能呢,她母亲怎么可能是仙子,分明是一个平凡的人类。
之前大祭司曾说过,她不是人类的说辞,原来是真的,她真的是半人半仙吗?
呵呵,到了现在,才从一个树精口中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连母亲也不曾告知于她,为什么?
她扪心自问,也想问一问父亲母亲,为何要将这个事实掩盖,而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呢。
“是吗?那个仙子,真的是叫荼香吗?”她悲痛的向后退了几步,“我记得我的母亲,也是叫做荼香,她有一件金缕衣,也会做全天下最好吃的鲜花酥饼,她还会做好看的衣服,还能细心的照顾自己的郎君和孩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是一位仙子呢。”她诉说着记忆里的母亲,她美丽大方,本性温良,从来不与旁人吵闹,就像是不存在于世间的人类,美好而淡泊的生活。
“哦,你说你的母亲叫做荼香,难道,跟我说的是同一个人吗?那真是太巧了。那你会做鲜花酥饼吗?”树精完全没有理会轻烟此时的情绪,挠挠树皮,一直在思念着酥饼的味道。
“是啊,我们说的,是一个人吧,可是,我一点也学不会做鲜花酥饼,我只会吃,我只会装糊涂,其他的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会。”轻烟捂着脸,蹲在地上,一边抽噎一边喃喃说道。
她真的学不来母亲做的酥饼,无论怎么努力去做,重复去做,做多少次,也没用,因为,只有母亲才能做出那样的味道,她怎么做得来呢。
树精伸长着枝干手,在她后背轻轻安抚着,脸上的表情也表现出哀怜。
“不会做就不会吧,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既然你是荼香仙子的后代,我也不多说什么,仙子有恩于我,当然,我是有恩必报的树精。可否问下,荼香仙子现在在何处?”
“她,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声音里带着鼻音,刚刚哭过,还止不住哭泣,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唉,可惜了这么一位仙子,命运对她是如此的不公啊。”树精叹息,怕是以后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鲜花酥饼了。
独自在心里抹把老泪。
“孩子,别哭,以后你的人生还长着呢,故人已去,总有新人到访,依我看来,这次你要找的,就是这位新人罢。”轻烟突兀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树精,它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找人的,难道它是知道所有的事情?
轻烟停止哭泣,擦干眼泪站起来。树精也收回“手”,看着一脸惊讶的她。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人,难道,你知道我要找谁?”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它怎么知道呢,不可能的。
“这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现在你心里想什么,我都能够说出来个大概。”树精自信满满的样子,倒不像是在说谎。
“真的吗?那你说说,我要找的人,是谁?”为了试探它,轻烟也提出问题来,同时也希望它能够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找的那个人,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他不适合你,只会给你带来灾难,还是大灾难。所以,原路返回才是你最明智的选择,明白吗?”树精只是看着她,也相劝了,听不听,那就是她的事了,它能做的,就是还她母亲的恩情。
“怎么可能呢,你是在骗我的吧。既然这样,我偏要去找他,而且还要带他来这里找你,你等着。”轻烟语气刚硬的告诉它,她就要与命运抗争,看看这上天待她如何。
轻烟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