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的风,将散落在地上的落叶,席卷到空中,一片一片没有支撑的叶子顺着一阵阵拂来的微风,又重新跌落在地面上。
时间在他们两人之间停止了流动,耳旁没有任何的响动,她的眼里只能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君默,再也看不见其他的地方。
那双无神地眸子,一滴滴晶莹地泪珠滑过没有表情的脸颊,任凭泪水浸湿了衣裳,潮湿了心间最柔软的部位。
在他跟前慢慢的跪下来,双膝挨着他的身躯,然后双手捧起他的后枕,将他轻柔的放在怀里,盯着那张沾满血液的俊逸脸庞,她哭得更凶起来。
她紧紧的抱着君默上半身,下颌抵着他的额头,哭得不能自己。
就像八年前,父母受到奸人所害那次,她也是这样子,哭到晕厥。
她害怕,害怕于自己重要的人突然离开自己,连一声招呼也不打的离开,对她来说是痛苦的,不能忍受的。
怀里的人动了动,轻微的挪动一下子将轻烟的思绪拉回。
低头欣喜的看见微眯着双眼的君默,闷哼着呻吟,全身的筋骨像是被人一根根地挑断,没有力气。就连想深吸一口气都觉伤口在互相拉扯着,最后疼得没办法,竟然仰着一张妖媚的脸,对着轻烟呲牙咧嘴的笑。
轻烟竟对这样痴傻的笑容没有防备,含着泪水“扑哧”笑了出来。不知笑的是此时他能够醒来的幸运,还是笑他的傻楞,不管是什么,终究,他还是醒过来了,没有丢下她不管了。
两人相拥而笑,完全没有注意到黑暗处那抹修长的身影。紧握着殳的手掌,骨骼间发出的“咯吱”声隐约散开,脸上愠怒地表情只有他才能知晓。
看惯了怨恨愤怒以及恐惧地表情,这样宠溺地笑意,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多么有意思呀!
“鬼王殿下,你的命,还真够硬的。”那人自阴暗的树林中走出来,右手拿着殳,左手执着君默地长剑,慢悠悠地,不徐不缓地,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地妖魔,没有张着血盆大口,但那双充满厌恨所有生灵的眸子,已让人畏惧。
坐在一起的两人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觑,抬头便看见雁旅双手各执着武器,从暗处走出来,一脸轻蔑的看着眼前让人觉得不爽的两人。
拥抱的姿势确实让人不爽,更何况是依偎在这样美貌的女子怀里,真是让人嫉妒得很呐。作为人类的时候看到这样的的情形并没有不愉快,自从被人当作妖怪赶出来后,这种扭曲的想法就渐渐在心里扎根。
刚开始有这种想法的时候,自己是抗拒的,再怎么抗拒,也执拗不了日益强大的魔障,他以为能够凭着自己的力量去降服,待事情发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想要寻求帮助时,却无人伸出援助之手,个个就像看见怪物般,对他躲躲闪闪。
他失望至极,甚至想过终止生命,这样谁都能解脱。
可老天偏偏不允许他就此离去。
所以,他遇到了那个改变他命格的人,真实说,他不是“人”,是飘荡在世间的一粒尘埃,一粒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存在。
最后他成为魇兽,是活在魇兽体内的魂魄,至于他的肉身,也是个说不完的故事。
“还真得感谢你呢。若不是你刚才迟误了一下,恐怕我这个活了几千年的鬼王,就该让贤了,咳咳。”轻烟扶他坐了起来,倚靠在她的怀里,说了几句话便觉得缓不过气来。
轻烟瞪着圆鼓鼓的双眸,犀利的目光似要将他大卸八块,才觉得解气。谁叫他把君默打得那么伤,而他竟然毫发无伤的站在那里说着风凉话,换谁都会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更别说他伤的是君默,额,她觉得是喜欢的人。
“那我刚才真不应该这般放过你,而是用你这把上好的剑,”他举起手中褪去了血色的长剑在胸前,慢条斯理的描述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然后刺入你的胸膛,放出鬼士和恶灵,到时候,你这位美貌得让人恋恋不忘的女娃儿,就会成为鬼士或者恶灵的一员,我想,这应该是一场有趣的游戏。哈......”丧心病狂般的笑声听得让人毛骨悚然,虽然笑声瘆人,但那张绝美的俊脸还是无法让人将心狠手辣之人联想到一起。
“你敢!”强压着直涌上来的怒气,君默眼睛死死的瞪着雁旅,双手无力,却紧紧的握着,指甲陷入皮肉也不觉得痛。大概是愤怒到了极点,才感觉不到痛楚蔓延。
“很好,就是这样子的情绪,我才能够更加的强大,强大到所有生灵都闻风丧胆,畏惧而逃。”雁旅满意的笑意迎上嘴角。只要对手愤怒恐惧,他反而更加的强大,更加的难以对付。他不需要制造梦境来控制对方的意志,只要攻击,全力的攻击,他就等于坐收渔翁之利。
得了雁旅的提醒,君默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的那几十个回合打下来,耗失灵力的是他,而雁旅,完全不受影响的,只管接招而不出招式,将他引向利于他的陷阱里,而自己全然不知。若不是刚才说出来,恐怕他的三魂七魄都会被他打散。
“原来是这样子啊。”他似乎明白了。
愤怒越高,恐惧越深,怨恨越浓,他就会越强大。这样的力量来源像是以吞噬对方的灵力是一个道理,吸附得越多,自身灵力就越高。
既然那么需要恐惧、愤怒和怨恨,欢喜可好,幸福的样子也像是不错的。谁会一直将负面的情绪挂在心头,脸上洋溢着快乐才是最美好的样子才对。
他不惧怕坏情绪的本身,恐惧的是,最爱的人,离他而去,就像千年前的那场变动,从此,他都难以走出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梦境,每每想起,就会整日整日的失魂落魄。
那次遇到她,稚嫩的脸上竟与她有些相似,他以为是自己的祈祷感动了上天,给予他的回报,后来入她的梦才知道,只不过是相似的两个人而已,轻烟终究不是他的她。
自从身份暴露后,那些美好的日子就再也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那轻烟呢,将她当作了别人的替代品吗?
所以,靠在她怀里的君默左手一勾着轻烟的脖颈,五指游离在发丝间,将她拉近自己,潮湿柔软的唇瓣吻住了她温热的双唇。没有霸道,也没有想要阻止的行为,就像躺在云朵之上,软绵绵的,又像咬着,含在嘴里慢慢的融化在唇齿间。
那种感觉,是轻烟无法用言语能够描述出来的。虽然她曾偷偷听比她年长的姐姐说过,但那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自己亲身经历才发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嘻嘻。
这标准尺度有些大......
站在不远处的雁旅,着实被眼前出现的画面“吓”得有些失了仪态。他存在的这些时日,除了战役打斗厮杀的场面,所有有关于甜蜜的、幸福的、快乐的画面出现,他的情绪一定受到威胁,而更加难以说明的就是体内那股不明所以,到处乱窜的灵力,有时控制不住还会将之反噬。
遇到这样的事多了,便有了自己的一套方法,那就是在夜间制造梦境,将负面的情绪植入梦境中,强行将他们美好的梦境破坏。
最开始出现这一反常现象的地方,便是那个消失了几千年的族落——织梦族。所以在现今人类的记忆里或者史书里面,再也找不到这个族落的一星半点,更别说织梦术法能够好好的留存。
他记得自己从未利用邪术将梦者的梦境,私自篡改,他没有做就是没有,可是没人相信他的说辞,只因为他的父母也曾被人冤枉枉死在祭祀台上。从此他的存在,也是一个让人茶余饭后作为谈资的对象,或者比较。
彼时,回忆的部分将他推上了更高的层次,怒发冲冠的表情在他脸上生动的展现出来,如鹰眼般锋利的眸子迸发出愤怒的火花,下一秒,就要将眼前亲昵的两人撕碎,丢入饲养人面兽身的鸟人谷,作为餐食。
只见君默嘴角划过讥诮的笑意,转瞬不见。
果真愤怒了。
以吸食坏情绪作为养料的魇兽,当然要先从吸食者本身开始激怒,使他陷入自己的梦境漩涡中,自己和自己相互搏杀的场景,应该会是一场好看到无法形容的游戏吧。
此时彻底被激怒的雁旅,奋力将手中的长剑往旁边一扔,只将自己的武器对着他的方向一掷,眼底尽是愤怒。
殳头尖处是那越积越多的白色雾气,旋转在殳头周围如飞舞在空中的绸带般带状的白雾,旋转的范围在他念念有词之下开始变大。地上的枯叶黄土残枝以及立在一旁的树木,随着缭绕在器皿尖处的漩涡一个方向。
风,越来越强,如夏日里突袭而来的龙卷风,席卷着一切能够卷动的东西,抛向空中。
风将一头墨发吹得四下飘动,猎猎的响声不绝于耳。
君默心一惊,盘算好的计划似没有出现,这一现象,比他第一次遇到的还要厉害几分。如今他的伤势还不能一时间恢复,即使他的恢复能够比以往快了许多,但是对于眼前这位拼了全部灵力也要致胜的怪物,他当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运足了灵力,他将双手紧握的长殳来了个回旋,使出全身力气扫了出去。他不知道这场交战为的是什么,只是遇见时,可能心情不是很好,也可能是内心浮动的情绪过于杂乱,也许是眼前那个拥有纯净记忆的人儿,是他需要的引子,做坏人的理由有太多了,不可能掰着手指一一数过来。
最后那个理有,似乎很充分。
好久没遇到过这样纯净的心灵了。
扫出的亮光幻化成一条扭动身躯的蛇形状,气体来势汹汹,不留余地的,带着满满的恨意,过来。
“砰”的一声,火花四溅般的碰撞在一起。
只见雁旅被这一强大的气流反弹起来,后背还重重的撞击在树干上,随后没有任何支撑的直直坠落在地上。
沉闷的声音在飞舞的尘埃间游走,从被重力碰撞的树木上,抖落几片枯黄的叶子,还有一片滑稽的落在他的发顶。
一口鲜血“噗”的喷了出来,雁旅无法相信的瞪圆着好看的眸子,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梦境,不是现实。
刺眼的强光将他们紧紧包围,偌大的光圈里所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睁开双眼查看清楚。就连熟知一切的君默,也猜不透出现的是否是真实的,也许是他从未碰见过的。
阴冷的月光被层层叠叠的厚云遮住了身影,凝滞的空气中,竟然飘起了皑皑白雪。细小的雪花零零落落的自阴沉沉的天边,裹挟着冷风飘来,毫无征兆的变化,看呆了受伤极重的两人。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季节怎么会下雪呢?炎热夏季还没过完,雪花不应该来得如此之快,除非是灵力所为。那又会是谁?
这些疑问一时间涌进脑海,片刻间无数个问题不知从何解决。
像是受到惊吓般,歪斜在一旁的君默陡然转身寻找轻烟,却意外发现轻烟没有在他背后贴着他而坐,只留下一个空空的位置在那里,再往后就是褐色的树根。
她去哪了?君默有些着急的四下探视,心想着自己努力站起来寻找。
前方那个强光正在减弱,刺眼的亮光使他一时间眯着双眼,过了片刻,才慢慢的睁开眸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虽然还是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但是凭借着影影绰绰的阴火,还是能够看清一些的。
片片雪花飘落在他脸上的时候,能够清晰的感应到湿润的凉意。君默强忍住伤痛,直起身子,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形状规整的雪花,晶莹剔透的表面棱角分明,白里透着冰蓝的晶体,竟有一种异域的美。
透过雪花的晶体,余光扫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那样洁白的影子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来回。他的阿烟,还在这里。
一抬起眼,一头墨色的青丝垂顺在瘦小的身躯后面,一条白色绣着花纹、质地上乘的江南布匹制作而成的丝带,随意的绑着发丝。白如胜雪的衣裳合适的穿在她瘦削的身子上,腰间还别致的绑着同色系的宽丝带。
在轻烟周围环绕着一圈浮动的雪花,紧紧将她包围着。
突然,雪花飞速的转动,越来越多的雪花加入到转动的阵势里面,滚动的雪花将她托了起来,缓慢的升至半空中。紧闭双眼张开双手,一副享受下雪的模样。
倏然间,现紧闭的双眼猛得睁开,旋转的雪花瞬间停止不动。轻烟嘴里念念有词,霎时间,无数片雪花向像受到指示般,化作坚硬的冰晶,对着匍匐在地的雁旅,凶猛的射去。
轻烟甚至觉得无法平息胸腔里的怒气,双手一前一后地张开,呈拉弓的姿势。手中隐隐出现一把冰蓝色的弓,借着飞舞的雪花,将手中的弓拉满。没有箭的弓却聚集了一大撮雪花,幻化成三支细长锋利的箭矢,“嘣”的一声,拉满弓后射出箭时发出的声音悦耳却锋利。
三支长箭刷刷的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