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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爷是个文人,却土生土长在边城,他让儿子文武双全,自有他的用意。

哪怕科举出头,本也想让王小古回到膝前,毕竟夫妻只有这一个儿子。

如今变成伍家的女婿,伍家也只有一个女儿,而且王小古这个痴心的追着繁京当差,王老爷还不老,倒也不必勉强。

此时,他看着亲家教导自己儿子,完全是一片欣赏的神情,隐隐的,又生出小古跟着岳父当差也可以上进。

他就这么含笑看着,一直到伍都督看到他。

翁婿太过于专注,直到这个时候,伍都督斜抬眼角,取汗巾子抹汗时,见到亲家腆着他发福的身子,笑的仿佛一尊弥勒佛。

伍都督直到今天,没有正眼看过亲家奶奶,在这一桩由亲事引出的事件里,上牵涉到殿下,下牵涉到布衣,当时王小古还只是个布衣。

内侄素娟的热心,真的要埋怨她吗?伍都督其实也挺喜欢谢素娟的性格,毕竟她相中的王小古为人不差。

女儿婉芬几年间痴心错付,要怪她吗?自家的女儿肯定总是原谅的。

认真来说,不可原谅的是他的亲家奶奶,王奶奶。

幸好男人不和女人应酬,否则的话,伍都督指不定要怎么样贬低王奶奶,也幸好,亲家倒是个不错的性子。

就凭王老爷支持儿子在京里京外寻找岳繁京,并且一开始拒绝伍婉芬,伍都督就相中他。

而王老爷是幽塞的一个榜样,代代苦读,文人骨子里的清高天生养成。

伍都督喜欢。

唯唯诺诺的王奶奶,他才看不上,自有伍夫人去攀谈。

伍都督拱手一乐:“亲家,你也挺早的啊。”

“不怕你笑话,这个时辰是我固定要起的时辰,年年读书年年不息,不敢不起呐。”

王老爷也打内心喜欢伍都督,不为什么,有人天生一看就对眼,伍都督不骄傲也不自卑,天生官场上的气派让王老爷倾倒。

两个人走近,都是笑容加深,王小古看着心情也挺好的,就道:“原本是想请岳父到家里来休息休息,天天教我却要起早,父亲既然起来了,请陪岳父去用早饭,饭后去小茶馆里听书吧,小茶馆到处都有,可是说书先生说的却不一样,我们这里的故事,个个都是真实的。”

“守城护城的书,我爱听。”

伍都督说着:“小古,这八八六十四趟拳是家传,我去听书,你就别偷懒,给我好好的多练几趟,免得等到回到凉州,我要教你的话还得避开人。”

王小古笑道:“这都是岳父平时对大家伙儿太好的缘故,您麾下的那些当兵们,比我们这边城出来的人还要野,我也是头回见到教自己女婿还要背着手下人。”

“哈哈,你说的没错,不过都跟着我十几年二十年的,有时候我也不想凉了他们。”

伍都督随便的拿话搪塞一下,决不会在亲家的面前说出真正的原因,他没有儿子,当时在女儿的亲事上和舅兄永清侯分歧很大。

永清侯对于伍都督带走妹妹常年离京表示不满,早就扬言外甥女婿要找个京里的。

伍都督一身的功夫觉得无人可教,按舅兄的话,女婿只怕是个文官,他就指点跟随自己多年的人。

王小古这女婿出现,自然是女婿更亲,不过伍都督难为情拒绝,就趁着在王家的时候,赶紧把女婿教会。

王老爷也让儿子好好练习,王小古唯唯诺诺称是,伍婉芬走来嫣然:“父亲,公公,早饭做好了,快请去吧,这天儿冷,用完早饭才暖和。”

伍都督和王老爷徐步过去,无意中一回头,见到伍婉芬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东西,塞到王小古嘴里。

伍都督迅速转头:“呵呵,这雪真好啊。”心里却暗暗的骂,女生外相。

王老爷也哈哈:“是啊是啊。”心里暗暗的笑。

两个人用完早饭,真的去做小茶馆,家里留下王奶奶招待伍夫人和自家的媳妇,王奶奶倒也能让伍夫人满意。

第一个,亲家的官大,这就足够王奶奶敬重的,这对亲家说说笑笑一上午,也透着欢乐。

谢素娟溜出去一整天,伍婉芬自然不会去找她。

.....

新年的前几天,一夜起来,雪几乎堵上半个门,这一天几乎家家都在扫雪。

最漂亮的白雪就成官道上和密林里。

当北风吹过的时候,让雪紧实又紧实,压出一片水晶的世界。

如果抱着暖手炉又站在红梅暖阁里的话,看这样的雪景当然心旷神怡,可是用来赶路那感觉就差的太远。

由四辆马车组成的小型车队,坐在前面的车夫摇晃着马鞭,而车的后面还有人推着,在逆风的道路上,显然和北风没法说道理。

眼看着半天没有走出多远,车里的主人也着急,脆生生的姑娘声音道:“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雪吧,我看他们快要冻坏了。”

就有一个男声出来:“得贵,看看哪里能避雪,这风雪和我那年来一样的大。”

推车的人里有一个回答他:“少爷,现在只能赶紧到幽塞,没有别的好办法。”

“好吧好吧,当我没说。”男子讪讪的道,然后车里静悄悄的,好半天没有声音。

得贵推了一会儿车,担心起来:“少爷,姑娘,你们说说话啊,这里可不能睡,会冻病的。”

风里忽然传来新的声音,和得贵的说话重在一起,得贵精神紧张起来,伸手去摸自己的佩刀,和他在一起的人也这样做,他们的注意力主要在声音过来的方向,于是另一个新的声音出来,就把他们吓了一跳。

马车门打开,探出一幅鲜红的女人衣袖,它接近疯狂的摆动着,配合着主人的声音:“哎,这里有人,有人……”

“姑娘,小心是强盗。”得贵有些愤怒的道。

红衣女子的笑声在即将冻僵里发抖,让牙齿格格的响着:“这是幽塞的兵马,我听到鸾铃的声音。”

她再次叫着:“快来帮帮我们。”

得贵嘟囔:“幽塞长大不更应该凡事小心吗?”他还是不敢放松,把手里的刀握的更紧。

风打着旋儿的转着,直到白茫茫里出现近百个骑兵,他们的气势汹汹胜过风雪,一面旗帜烈烈展开。

得贵也大声叫出来:“帮帮忙啊,我们要去幽塞。”

旗帜上面写着“幽塞”的字样。

见到这里有人,骑兵们宛如风雪里的一片云很快就到面前:“请问是哪家?”

“离……格格格,”得贵这才发现他的牙齿也在颤动。

骑兵们索性只问:“是郦小爷和岳五姑娘吗?”

“是……”

岳爱京用力点头。

骑兵们松一口气,在马上行礼:“今年的雪特别寒冷,英王殿下怕你们路上遇到麻烦,命我们来接你们。”

刚才那个男子是郦明先,听到这样暖心的话,缩着的脖子舒展开来:“还是英王兄长对我好,”

骑兵里有个人又笑道:“殿下说,郦小爷在练功上从来偷懒,这样的风雪里只好装脓包。”

郦明先重新把头缩起来,拉回岳爱京,关好马车门,这个时候就可以从容生气,他嘀咕个没完:“又说我,哼哼,”

岳爱京扮个大鬼脸儿给他。

有骑兵的帮忙,一个时辰以后,他们出现在岳家,高大城墙挡住风和雪,马车里的火盆和手炉起到作用,两个人渐渐的暖和。

下车的时候昂首挺胸,俨然不惧风雪的英雄,大步过影墙,听到大门里的小厅上有说有笑,知道是跟英王的人。

郦明先雄赳赳进去:“是谁在这里,我也来了。”

一看都不认识,十几个面容粗糙的人听一个小孩说话。

随后进来的岳爱京奇怪了:“大模大样在我家,你是谁啊?”

小孩认的她:“五姑娘,我是树根啊,我姐姐是春枝。”

岳爱京瞅着,还没有说话,郦明先叫她:“先见祖母。”

没有人的地方,岳爱京提醒他:“难道不是先见殿下。”

“这我知道,我不想你和那树根说太多,随口一说。”

“为什么?”爱京眨眼睛。

郦明先有些泄气:“春枝是大姐的丫头对吧,这树根是她弟弟,跟着大姐在荒丘。”

“对啊。”爱京点头。

“所以不让你说太多,今年的大红人儿就是英王兄,沙漠里也有声有色,我就不服气,本想挑几个毛病煞煞他的威风,现在你先看这个树根,出口成章的,这仗我要输,就是输以前坚决不涨英王兄的威风。”

“原来是这样,”岳爱京点头,神情里带上小心:“是不是,殿下不是你的兄长?”

“他不会怪我的。”

“可是太子妃殿下要我循规蹈矩……”岳爱京噘着嘴。

郦明先的脸色唰啦一黑:“出门在外不能理我姐姐那一套,等成亲过后再当大人也不迟。”

点点自己,再点点岳爱京:“我现在还是郦小爷,你还是岳家的五姑娘。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岳爱京屏住呼吸:“是真的吗。”

“当然。”

岳爱京欢呼雀跃,叫着:“母,亲母亲,我回来啦。”跑的不知去向。

郦明先也一溜烟儿的跑向英王的临时书房,进门时问过的地方。

他有岳爱京,自然不用带路的人。

凭借在岳家住过的熟悉,英王很快听到脚步声,面前站着郦明先。

他把气势保持到这里,从容不迫的问候:“兄长,饱读诗书的我来了。”

“平安,这叠书信拿去,放到火盆上考,考糊为数。”

英王叫进小厮。

郦明先没了气焰,耸拉脑袋找个地方坐下,就愤然的控诉:“知道我恨你吗?我要去沙漠看你,你不让。”

“嗯。”

“所以我最近两年没上进,这事情与兄有关,知道吗?”郦明先竭力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真诚。

“嗯。”

“兄如果还要我上进的话,咱们可是连襟,记得随时提拔我,我还小么呢,需要有人提拔。”

“嗯。”

郦明先气结:“好吧,当我没有说。”平安送茶给他,郦明先夺过来,天冷茶很快就烫,他一口气喝个痛快,胸口的郁结之气被引动,脸色愈发的难看。

“都说沙漠里有金子,你还真的翻找出来了?那么多的商队,多走几步到内陆不行吗?为什么要在你的地方开集市,如今大大的有名气,我家的姐妹都知道,殿下,如果这些事情里有我的名字该有多好。”

他跳到李威的面前,揪他的袖子:“还我的名声,还我的名声....”

“五姑娘好吗?”

李威问的是岳爱京。

郦明先一愣:“什么?”

李威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给她好些,你们可以共同上进。”

李威现在发现岳家的姑娘们是挺强,繁京先不必说她,她从来有志气;望京居然也能想到挑起养老的担子,甚至把姑母岳良菊也算进去,当然岳良菊成亲后就要跟着辛蒙江离开,不用望京再上心。

他看着郦明先微微地笑:”别把爱京带坏了,我太知道你了。“

“我带坏她?”郦明先气乐掉:“出主意把我姐姐派来的人撇在云州,我们两个人坐着马车冻得半死,这叫轻装简行的人,不正是她。”想想有些恼火:“昨天吃油茶,她怕点的多被掌柜的笑,点了两碗她自己喝了一碗半,要不是我力气大,那半碗我也抢不过来。”

他悻悻然的道:”我天天被她欺负还差不多。”

和李威这种成熟的人相比,郦明先只能算个孩子,李威听完实在好笑,想想郦明先的“惨状”和太子府上的秩序井然,答应道:“别抱怨了,走的时候跟着我一起去穷城看看,怎么样?你打算住上几年呢,我想王妃会很欢迎你们。”

“这么说,我平时给兄写的信,都是看到的?”郦明先没有惊喜,而是镇静的又问上一句。

李威悠然:“看到的,不就是那些太子殿下这两年愈发忙碌,不肯带你出去玩耍,而我又不在京里,你无处可处,天天看太子妃殿下的脸色。”

郦明先一跳多高:“就是就是,你早应该接我了,哼哼!”

他到最后鼻子里出气,脸上却露出笑容,李威对他摇头:“我要有你这样的堂弟,我一定不给你脸色看。”

“就是嘛,自从我姐姐当上太子妃,就比在闺中的时候还要严谨,好生无趣,我以为进京是玩的。”郦明先骨嘟起嘴。

李威笑着说完:“我每天给你三顿打,三顿打不过来再加宵夜,看你改不改这跳脱的性子。”

“这么严厉?“

郦明先憋住气,准备往外面走:“这都是爱京带坏我的,不能全怪我,哎,我去看我岳母了。”

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