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答应了外公不去告小姨的那天起,余欢就一直没再跟他有过联系。
她想不通也搞不明白,索性就忽视掉这件事,转而投身于工作。
正好,这段时间,她工作上的事情也多。
10月30号,是听众投票通道开启的日子。
在当天的节目中,她和三秋学姐先后做了一个三分钟的小演讲。
演讲的效果好不好,还要等到最终的投票结果出来才能知晓。
听众有一周的时间可以投票,每人每天只可以一票。
此外,本次投票严禁出现刷票等不良行为。
11月6号,周三,是出投票结果的日子。
办公室里,余欢和谈三秋并排而立。
站在她们对面的是袁园,公布结果的人。
而站在一旁的是绒姐和利智言,她们纯属旁听。
袁园保持着一贯话少的作风,看到结果时之后直接说了出口。
“余欢比谈三秋多一票。”
说完,就将手里拿着的结果给她们二人看。
但也不会有人去看,这总不能作假。
绒姐真心为余欢高兴,“恭喜你啊。”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余欢遇上的第一件好事。
她浅笑着应声,“谢谢绒姐。”
利智言也高兴,就是不太敢出声喊余欢,便一个人缩在原地笑。
她也想上前恭喜,可是她不配!
一票只差,谈三秋只能觉得这是命了。
不过,她还是心服口服的。
“余欢,恭喜你。”
余欢微微颔首,“谢谢。”
正好,这一天也是她实习期满的日子。
她不仅成功转了正,还拥有了一档独属于她的节目。
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第二天,谈三秋就买了离开乡姜的机票。
她要回她生长的地方去了。
那儿,才是她闪闪发光的地方。
原本,她就只是因为工作来的乡姜。
眼下,既然没了工作,她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还记得,她来乡姜的那天,是学弟和余欢去接的她。
没想到她离开乡姜的这天,也是学弟和余欢去送的她。
她与何心之间,算是彻底断了联系。
那天,她该说的话都说了,不该说的伤人的话也说了。
她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后者要的那种友情,她谈三秋给不了。
机场,候客厅。
人很多,三人勉强找到了三个对着的空位坐下。
余欢和盛寻坐一边,谈三秋坐一边。
周遭人声鼎沸,谈三秋也不甘安安静静地坐着,便说起了话。
“其实,裴离来找过我。”
开庭的那天,她也去了现场。
盛寻和余欢一脸惊讶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前者发问,“学姐,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谈三秋用腿将行李箱往边上推了推,随即身子前倾,胳膊肘撑在了腿上。
“就在我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
没人打断她,都在很认真地听。
“裴离出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但他一上来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之后,我还跟裴媚通了电话。
当然了,那时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但既然会在那天找到我,就肯定跟你们有关系。
果不其然,她下一刻就说要我想办法,让你们俩分手。
我知道,如果我不答应,那她肯定还会找别人。
所以我就干脆应了下来。”
她对着余欢说,“那次你不是搬家吗,你家的地址就是她给我的。
但我无凭无据的,便什么也没说。
直到那天在法庭上见到裴离,我才知道你们的关系。”
说着,她从包里翻出了一张银行卡。
“他们找上我时,给了我五十万,可其实这让我买个包都不够。
但是,我可是什么也没对你们做。
并且那钱我也已经捐给了福利机构了。”
咔嚓一声,她就将卡给掰断了。
紧接着,余欢和盛寻就看着她起身,走到垃圾桶边,将卡扔了进去。
她走回来后,余欢才说,“谢谢你,三秋。”
这是余欢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谈三秋摆摆手,“你别这样说,说起来,我应该早些告诉你们才是。”
她之所以之前不说,是因为她说出来也没什么用,毕竟她什么也没做。
而之所以现在说了,是因为她想说了。
以后,她可能再也不会见到这两个人了。
她不想留遗憾。
送走谈三秋后,接下来几天,余欢还是一心扑在了工作上。
如今才刚开始,她自然要好好表现。
直到那天早上,她出门上班前接到了裴树的电话,她才开始后悔。
裴树站在裴老爷子的床前,眼中有泪,“小小姐,主子他去了。”
他不知道床上躺着的人是何时去的,但刚才他来时,后者的身体已经没有温度了。
裴老爷子这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只生有两个女儿。
妻子在生女儿的时候离开了人世。
大女儿裴婕在24岁那年结了婚,25岁那年生了一个女儿,36岁那年离开了人世。
小女儿裴媚现年48岁,仍未婚嫁,已神志不清。
所以如今,能给他操办后事的也就只有余欢了。
余欢没想过自己这一赌气,竟会连外公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但其实,裴老爷子是自己选择的不联系她。
因为他没脸去联系。
十二年前,大女儿因小女儿丧了命时,他想了很久很久。
最终还是选择放过了小女儿。
因为,他只剩下一个女儿了。
多么讽刺又现实的理由啊。
那以后,他便再没脸去见那个,每次见到他都会甜甜地喊上一句外公的外孙女。
古语有言,百因必有果。
他的果终究会来。
弥留之际,陪着他的就只有鱼缸里的那条鱼和窗外不怎么明亮的月亮。
天空越发黑沉,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该离开的时候。
缓缓合上眼时,他在想,要是能再看见大女儿就好了……
余欢挂了电话后,就往疗养院赶去了,是盛寻送的她。
葬礼那天,余欢将火化之后的外公葬在了她父母的墓旁。
她不怨外公了,并且,她相信爸爸妈妈也是不怨的。
外公的后辈只有她有一个,所以她理当,并且也自愿为他守孝三年。
只是……
葬礼结束后的某天。
她问盛寻,“你会觉得,我不应该做这样的决定吗?”
守孝三年期间,是不能有喜事的。
所以她既不能订婚,也不能结婚。
当时他们在沙发上坐着,盛寻听了她的话,就将她揽进了怀里。
“那三年后,我们就不订婚,而是直接结婚,可以吗?”
她紧紧地抱着他,“可以的。”
*
来年的5月12日,是乡姜一中的四十周年校庆。
正好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校方便想尽办法,邀请了很多往届优秀的校友返校,来给高三学子们说一说,好好学习后会有怎样快乐的人生。
余欢作为一档教育类、交流类电台节目的主持人,学生粉丝那肯定是不在少数。
所以即使她并没能在一中读完整个高中,校方还是邀请了她。
盛寻则因为既是知名大学的老师,也是有名的同传译员,所以也收到了邀请。
他们二人到学校时,学生们正在午休。
整个校园一片安宁,他们就四处逛了逛。
从他们高一的教室逛到了高三的教室。
从他们不怎么去的小卖部逛到了经常去的食堂二楼。
从学生宿舍逛到了操场。
从现在逛到了以前。
徐惊润是在两点半的时候赶到的学校,离讲座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一踏进校门,他仿佛也回到了从前。
高中三年,他印象最深的也就是那两人了。
还记的高三那年,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余欢表白,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但更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那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月假而已,可为什么到了返校的时候,他们二人都再没回来呢?
那时,他还私底下去问过班主任。
班主任只知道余欢的家长打了电话过来,给她办了转学。
至于转去哪儿,以及车祸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所以,徐惊润还以为余欢是为了躲自己。
可盛寻,又是为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奇怪。
每天都能见到时,压根就不会觉得自己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可直到突然见不到了,你才会发现,你只知道他她姓甚名谁。
他也消极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就恢复了。
他想,也许以后,他们还能再见面。
三个月后的高考,他发挥得还算稳定,考上了外省一个着名的中医药大学,然后选了临床医学这个专业。
许是从娘胎里带了点儿天赋,只经了这么几年的学习,他便小有所得,成了乡姜市中西医结合医院里,最年轻的一名主治医生。
等他赶到报告厅时,讲座还有八分钟开始。
还空着的座位并不多,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的位子就在这一排的第三个,更靠边上的这两个位置已经坐了人。
有时,岁月会给你带来皱纹。
但有时,它也会让你变成翩翩公子或俏佳人。
余欢和盛寻发现有人要进去时,便立刻礼貌十足地起身走了出来,让人好进去。
可那人却在看见他们椅背上贴着的名字时,愣住了。
报告厅里有老师,有学生,有毕业多年未见的校友,有勤勤恳恳的工作人员。
周边人来人往,徐惊润只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有惊讶,有欢喜,“余欢?”
故人相见,靠的是三分眼力和七分猜测去识人。
余欢听见声音一愣,而后扭过了一直在看盛寻的脑袋。
她认真瞧了瞧,不敢确定地开口,“徐惊润?”
徐惊润有种说不出来的激动,“嗯,是我。”
相比较之下,余欢就淡定得多得多,“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徐惊润一开口,盛寻就看向他了。
在确认了他的身份后,盛寻的脸色就变了。
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盛寻可不知道某人会不会还惦记着他家的小姑娘。
一激动,徐惊润就忘记进去坐。
而他不坐,余欢和盛寻也就没法坐。
所以在原地无声地杵了一会儿后,余欢开了口,“我们还是先坐吧?”
此话一出,徐惊润立刻就回过神来,“噢,对对对,我们先坐吧,讲座也快开始了。”
随即,他就走进去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盛寻眼看着小姑娘就要走进去坐,连忙就拉住了她。
他声音很小,像是在撒娇,“宝,我们换个位子坐吧?”
余欢没明白他这副样子,“为什么?刚刚我们不是坐得挺好的吗?”
盛寻才没那么容易放弃,“刚刚是因为你已经坐下去了,我就不想再麻烦你。
其实,我不喜欢坐最边上的位子,感觉很没有安全感。”
余欢:“……”
她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不像在说慌。
但她还是有点儿不相信没安全感这个理由,“你认真的?”
盛寻用力地点头,那模样简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余欢勉强相信了,“好吧,那你坐吧,正好到时候也方便我出去。”
在场的往届校友中,年龄最大的并不是余欢这一届的学生。
但,因为余欢的职业与教育最具有关联,所以校方安排她第一个上台去做演讲。
盛寻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小姑娘和某人中间,身心无比舒畅。
看到了整个过程的徐惊润:“……”
没事没事,反正他也不喜欢了。
只是盛寻这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真的很欠扁啊!!!
几乎是他们刚坐下去,台上的主持人就开始讲话了。
这届主持人倒是难得的干脆利落,废话不多。
很快,就轮到了高三学生的代表上台发言。
一男一女,总共用时也没超过六分钟。
接下来,便是余欢上台了。
有了那么多场的直播经验,她早就不紧张了……才怪!
知道有人在听和看到有人在听,那完全是两码事!
她突然就开始做起了深呼吸,旁边的盛寻几乎同时就握上了她的手,附向她耳边。
“你要是紧张,上了台后就只看我。”
余欢偏头看他,霎时间就像吃了颗定心丸,“嗯。”
她离开了座位,一步一步向台上走去。
盛寻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徐惊润突如其来地感叹,“这么多年,我怎么觉得你还是没变呢?”
盛寻没看他,而是和台上看他的余欢对视。
“因为喜欢她,是这辈子也不会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