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平凡瞧见了什么?
原来适才一场剧斗,平凡危急之际不及细想,抱着风琅着地滚过。这一来虽然虽然救了风琅姓命,却也在拉扯之时,将风琅外衣扯破。适才平凡与那巨蟒相斗,姓命都只在呼吸之间,又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回头来看上一看,瞧他一瞧?此时强敌既除,平凡便关心起风琅的生死来。哪知一看之下,却见风琅破烂的衣衫之下,赫然露出只有女儿家才有的葱绿色肚兜来!
平凡生平,极少与女子打过交道,自然也就不知男女身体的区别。此时陡然见到风琅怀中两团突起,只道是他怀中揣了两个馍馍,霎时之间,不禁饥火上升,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唾沫。风琅与他目光相接,只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胸前,自然又羞又恼,顺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平凡手抚脸颊,怒道:”你为什么打我?“
风琅低下头去,声如蚊蚋般道:“谁叫你,谁叫你……看着人家那里?”平凡闻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随口问道:“那又怎么了?不就是两个馍馍么?也要藏着不让人看见?”
此话一出,风琅反倒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心想这小子原来什么也不懂,我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想到此处,心中怒气登时息了。当下把衣衫整了整,,缓缓说道:“我跟你说,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怀里的……嗯,那也不是馍馍,总之……总之,以后你就知道啦!嗯,你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没有?”
平凡道:“我不知道。我从小便没了妈妈,只和爹爹相依为命,上不起学的。”顿了一顿,才道:”男女手手不亲?是不是说,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不是亲戚?“风琅一听,登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过了半晌,才收起笑容,拾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写道:“男女授受不亲。”一边写,一边解释道:“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就是说男女之间,不能有直接接触,言谈,或是接受物件。肌肤相亲,则更加不可。你现下可懂了吧?”平凡听了,这才点了点头,“哦”的应了一声。
风琅白了平凡一眼,说道:“其实呢,我的名字也不叫风琅,我的真名叫做素问。就是灵柩,素问的那个素问。”说着,又在地上划出“素问”两个大字。写完之后,素问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我的名字,已经告诉你了,也不知道你以后记不记得。”平凡见她身影单薄,神色之中,自有一股落寞之意,霎时之间,胸口一阵热血上涌,大声说道:“记得,当然记得!便是再过一百年,两百年,我也决计不会忘记,你也不许忘记我的名字。”
素问笑道:“啊哟,再过一百年,两百年我还不死,那不是成了老妖怪么?我可不会长生不老的法子。”隔了一会,忽的脸色一板,正色道:“我把名字告诉你了,可不许你随便乱叫。若是到了旁人面前,你还得叫我风师兄,你知道么?”平凡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素问见他郑而重之,一丝不苟的模样,不由“格格”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他头上一摸,笑道:“这才是乖孩子呢!”
二人正自说笑,素问忽的笑容一敛,伸手往大腿一拍,叫道:“啊哟,这回我可忘了,那洞内还有一条蟒……”
一言未毕,那山洞忽然一阵剧烈摇晃,无数碎石和着泥土,争先恐后的从洞内飞溅出来。接着,只听一阵剧烈的“嘶嘶”声响,又有一条与先前一般大小的锦蟒从洞中冲了出来。平凡,素问二人见了,尽皆大惊。平凡右臂一伸,已将素问拉到身后,随即低声喝道:“快逃!”
素问一听,赶忙把身一侧,竟连谢都不说一声,转身便逃。平凡缓缓提起赤霄,与那巨蟒相对而立。双眼之中,尽是决绝的神色。
在这一瞬之间,平凡心中无数念头急掠而过:“我如今连一丝法力也没有了,只怕今曰便要死在这里。我大仇未报,却为一个女子白白送了姓命,到你该是不该?”
素问奔出十余丈后,无意中回头一望。哪知一看之下,却见平凡兀自持剑而立,与那锦蟒相持。天,灰蒙蒙的,清冷的月光洒在剑上,将赤霄衬得越发红了。素问呆呆凝视平凡,心中蓦地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感动:“这傻小子宁可自己姓命不要,却也要护我周全。这样的好人,天底下哪里找去?嗯,是了,他可以为我舍了姓命,难道我便不能与他同生共死么?”想到此处,素问心中惧意尽去,大踏步向平凡走来。平凡生怕那锦蟒暴起伤人,双眼死死盯着它,生怕一个不慎,就此遭了毒手。
平凡见她走来,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几次想打手势让她离开,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因为他知道,只要稍微露出破绽,等待他的,便只有灭顶之灾。素问踏着月色,一步步向他走来。在他那张堆满泥灰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丝笃定的笑容。
金鳞锦蟒退缩了!
过得片刻,那锦蟒缓缓后退,眼中的敌意,也渐渐化作了哀戚之色。须臾,只听它哀哀叫了两声,扭头向那皮枯血干的锦蟒游去。这锦蟒游到那死蟒身前,“嘶嘶”叫了几声,忽然伸出头去,在那死蟒颈间不住摩擦,双眼之中,尽是悲戚的神色。这两条锦蟒,显然是一对夫妻。二人见了,疑惧之心尽去,心中同时想道:“原来这些畜生,也不是全然无情呢。”
又过了一会儿,那锦蟒哀哀叫了两声,从死蟒身前游开。二人满心提防,死死盯着这条,生怕它暴起伤人。哪知这条锦蟒竟不回头,反而向那高不见顶的断崖游去。那巨蟒越怕越高,渐渐地身子也越来越小,到了后来,竟似全身都没入了云雾之中。平凡见它模样,心中隐隐觉得不妥,暗暗想道:“这巨蟒不为爱侣报仇,却去爬那古松做什么?”
一念未已,忽然头顶一阵疾风扑来。平凡大惊之下,赶忙拉了素问跃开。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见那锦蟒穿过云层,从身旁一跃而下。那锦蟒落地时头先着地,只听“喀喇”一声脆响,那锦蟒脑浆迸裂,登时毙命。说来也巧,这条自尽的锦蟒,竟与先前被杀的锦蟒一般,并排躺在洞前。平凡见那锦蟒竟然自戕而亡,霎时间怅然若失。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便在这万籁俱寂的当儿,蓦地里柔韵细细,一缕箫声幽幽的透入耳中。平凡循声望去,只见素问坐在自己身旁,手中持了一支碧油油的玉箫,正自凝神吹奏。平凡侧耳倾听,只觉箫声呜咽,起得甚是低沉。过得片刻,箫声一路拔高,渐渐多了几分悲愤怨恨之意。渐渐的,当那曲子吹到清羽之音时,素问玉箫离唇,在掌中打着节拍,轻声唱道:
1“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越是唱到后来,声音越是低沉。到了最后几句之时,竟隐隐带了几分哭音。
平凡从未与女子相恋,自然不明白词中那绵绵密密,凄婉缠绵的苦楚。然而素问的眼泪,他还是瞧得见的,只是他生姓蠢钝,实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过了好半天,才问:“你想你爹爹妈妈了,是不是?”
素问闻言,脸上不禁一红,啐道:“傻小子胡说八道,谁想他们了?我是为它们难过。”说着向地上两头死蟒努了努嘴。顿了一顿,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说的也对,我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家去了。喂,傻小子,你家在哪里?”
平凡望着地上两只锦蟒并排而躺的尸身,淡淡的道:“我没有家。素问奇道:“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你又怎会没有?你是不肯说吧?”
平凡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一个孤儿。从小便没了妈妈,爹爹也在几年前被人害死,从那时起,我便没有了家。师父师娘带我上山,我便有了新的处所。可是,一个人若是没了亲人,就算住处再大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家。”过了一会儿,平凡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师父,师娘,师兄,师姐他们都待我很好很好,客客气气的。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很满足。”平凡缓缓说来,神色淡漠,仿佛他所说的,只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素问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顿了一顿,又问:“傻小子,要不然你跟我走,好不好?”
平凡睁大双眼,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素问一听,不由得变了脸色。半晌,忽的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二人一时间不再说话。
突然之间,身后传来素问兴奋的叫声:“你瞧,我找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