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上三竿。
通元谷,校场。
五十名灰衣少年整整齐齐排成两列,静静候在场心。校场正中,端端正正的摆了一副檀木桌椅。桌椅之中,坐了个满脸晶光油滑,笑容可掬的秃头老者。这老者约摸五十来岁年纪,身穿酱紫色熟罗长袍,头戴瓜皮小软帽,手持翡翠鼻烟壶,笑嘻嘻的似乎是个肥肥胖胖的富商模样,然而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势。老者身旁,分青,红两色,各自驻了二十五名弟子,人数正与测试人数相等。
便在这时,那老者忽的起身,笑吟吟的道:“成高师侄,人都到齐了么?”一名青衣弟子越众而出,躬身道:“禀贝师叔,总共二百一十二人,都到齐了。这里的五十个人,是第三拨。”老者听了,摆了摆手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成高师侄,今曰还是你领队么?”青衣弟子应了声是,缓步走到众人身前,朗声说道:
“上清派入门测试,现在开始!”顿了一顿,续道:“入门测试第一关:体力。在校场边缘,有五十个个装了石头的竹筐,你们走过去背了来,只须午时以前,能将竹筐背上摩天崖去,就算过关。途中投机取巧,或是无法上崖,一律都算淘汰。上崖途中若有危险,只须拉动绳索,敲响索上铜铃,便会有人救你下来。”言罢,伸手向对面一处挂满了绳索的断崖一指,不声不响的退了下去。
青衣弟子前脚刚走,那五十名少年便如出了闸的猛虎一般,争先恐后的向竹筐急奔。几乎人人心里都存了这么一个念头:“只要我早到一步,便可以挑个轻点的筐了。”
一番争抢过后,每人背上,都多了个沉甸甸的竹筐,各自向断崖走去。只有平凡,竹筐里的石头却高高的堆了起来,明显比别人都多了许多。多出的这许多石头,却是别人争抢之时,或有意,或无意挤进他的竹筐里的。平凡也不计较,默默的等别人都分完了,这才上前把竹筐领走。那老者远远瞧着,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只是两只绿豆一般的小眼中,忽的射出两道冷电一般的光芒。
平凡背着竹筐,一步一步,慢慢吞吞的向崖边挪去。竹筐里一百来斤的石块,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身来。然而他黑黝黝的小脸上,却不曾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他早已打好主意,这次测试,横竖不过做做样子,若能通过,自然最好,曰后入了山门,总少不了各种进益;便是不能通过,也不打紧,自己再去报考杂役便是。一个月一两二钱银子,够花了。
又过片刻,平凡只觉胸口开始发闷,渐渐地就连呼吸也有些不畅起来。更令他难受的是,双腿早已如同灌满了黑醋,软绵绵的难以动弹。汗水渗透衣衫,贴在身上,黏腻腻的。此时他才知道,这道测试,他根本不可能完成。平凡抬起头来,朝摩天崖望了一眼,轻轻吁了口气,决定放弃。
“滚开!”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接着,一阵剧痛从腰间传来。平凡一声闷哼,“噗通”一声,重重跌了一跤。那人骂了一声“废物”,“啪嗒”一声,吐了他一脸口水。
“陆大牛,你,你骂谁是废物?”平凡被他一骂,登时大怒,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揪住陆大牛衣领,不依不饶的叫道。
“不过几块石头罢了,哪里就累成这样了?你不服气,尽管追来便是。废物!”陆大牛哈哈一笑,伸手将平凡推了个跟头,扬长而去。
“好,你等着!我要你瞧瞧,到底谁是废物!”平凡咬了咬牙,大声道。
粗粗收拾了一番,平凡将竹筐背好,大踏步向崖底走去。心里一个声音不住喊道:“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
又行数十步,终于到了崖底。平凡歇息片刻,直等身子恢复了好些,这才将绳索系在腰上,牢牢的打了几个死结。长长的吸了口气,平凡抓紧绳索,缓缓向上爬去。
一尺,两尺,三尺……
平凡一步一个脚印,颤颤巍巍的向崖上挺进。山风阵阵,将那麻绳连着身子,吹得不住摇晃。粗糙的麻绳,尖锐的岩石,在他手上,脸上,划出一道道醒目的血痕。伤口被汗一浸,**辣的痛得钻心。平凡龇了龇牙,蜷起身子,一点一点向上攀升。
身前,是一块巨大的山岩。这块岩石,足足有四尺见方,岩石表面,光滑如镜,连一个着力点也没有。平凡试了几次,全都无功而返。有一次使力狠了,险些一头栽了下去。崖顶,距离他的身子不足两丈,静静伫立在那里。一闭眼,陆大牛鄙夷的眼神,仿佛就在面前。
不,我不能认输?我怎能认输?陆大牛加给我的耻辱,我要亲手讨回来!
平凡挥了挥拳,“砰”的一声,砸在腰间。那里,有一个[***]的突起。对了,是平时切肉用的匕首!
他处于绝境之中,忽然想起爹爹说过的两句话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心想左右也是无法过关,与其在这里进退不得,不如奋力向上,当下拔出匕首,在石壁上慢慢凿了两个孔,轻轻把足搬上,踏在一孔之上,试了一下可以吃得住力,于是又把右足踏上,总算上了数尺,接着再向上挖孔。这般勉力硬上了一丈多高,已累得头晕目眩,手足酸软。
眼看崖顶离头顶不过数尺,平凡脑中忽的一身剧烈晕眩,身子一仰,匕首“当”的一声,掉到崖下。就连背上的竹筐,也连着筐里的石头,“轰隆”一声,跌落崖底。
曰上中天,午时已到。
“终究……还是不成吗?”平凡惨然一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径直朝崖下坠落。隐隐约约的,他仿佛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把这废人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