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语并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他只知道,一旦张口,任由水灌入口中,便是彻底完蛋了。
他紧闭着口鼻,放松了下来,到了最后,甚至嘴唇微张,如同一条睡着的大鱼,心跳缓慢到随时可能停止。
他的身体就仿似进入了休眠,尽量减少消耗,虽然消耗很缓慢,但他也意识到,若再无人来救,只怕温水煮青蛙,自己会因为心脏彻底停跳而死去。
眼看着已经将身体内能压榨的都榨干了,严语再也忍受不住之际,棺盖终于哐当一声落地!
严语陡然从休眠之中醒过来,双眸大睁,“哗啦”一声便从水底冒了出来,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第一次感受到,空气是有甜味的,这种甜味就好像饿死鬼走进了盛宴厅堂,甚至于让他产生了一丝醉意。
当严语停止贪婪呼吸之时,他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一群人正围拢着他,又下意识往后退缩。
他们都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护目镜上全是汗水凝聚的水汽。
他们的手里端着手枪,正一脸警惕地防备着严语。
严语放眼一看,周围灯光亮堂,是个极其宽敞的厂房,有些机器尚且在运转,噗噗往外吐着蒸汽,周遭有不少玻璃棺材,不过里头空空如也,只剩下翠绿色的液体。
照着适才在棺材里的感知,严语认为这口棺经过一路历险,应该是进入到仙人像的深处了。
可眼下这宽敞明亮的厂房,又给人一种错觉,毕竟那座山并不算太大,山腹怕是容不下这么大一个基地。
只是回头望时,棺材正躺在地下暗河的出口处,周遭是被炸开的迹象,碎石和泥土四处溅射,汹涌出来的河水继续往前奔腾,涌出来的与那些沙石泥土混成了泥泞。
棺材就卡在这个被炸开的出口处,至于赵同龢等人,却是未曾见得。
好歹是见了人,严语心中稍安,但看这些人的装束,又不得不警惕。
他们穿着防护服,似乎在做着什么研究,自己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难保他们不是梁漱梅的人。
严语虽然对枪械并不在行,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这些人的防护服已经很老旧,无论从款式还是成色,都充满了 一种极其过时的气息。
而他们手中拿着的手枪,竟是鼎鼎大名的鸡腿撸子,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那是抗日战争时期,产自日本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日本人?”
严语下意识问了一句。
穿着防护服的这些人有些面面相觑,为首一人朝严语问:“支那人?”
严语的心头顿时厌恶起来,昂头挺胸,正色回答:“中国人!”
那人有些惊讶,而后又看了看同伴们,才朝严语说:“中国人,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虽然只是短短的对话,但严语已经找出了不少重要信息。
首先,赵同龢将大小双关在棺材里,如果真是为了吸引神秘人,那也就罢了。
可如果万一不是呢?
无论是大小双,还是神秘人,亦或是严语,赵同龢这群人,必然想要其中之一。
他们的目的绝非抓捕神秘人这么简单,否则也没必要带着沉重的棺木。
带着这口棺木,他们的目的是想进入这里!
也就是说,这群日本人,知道有人在找他们,甚至知道想找他们的是中国人!
而此时的他们,正是将严语当成了赵同龢等人的同伙!
这也意味着,赵同龢等人或许也已经进入到这里,只是此时已经逃散,所以他们才将严语当成了同伙!
这群日本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这些暂时无法弄清楚,严语也放下不去思想。
单凭适才这日本人的污辱称谓,严语就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感,此刻指了指棺材,朝那日本人回答说。
“你觉得我想进来的么?”
日本人看了看棺材,又看了看严语,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摇头说。
“你们中国人都是狡猾的,我不信你,你现在听从指令,跪在地上!”
他举起手枪,朝严语下达了指令。
严语冷哼一声:“你们拿枪指着我,我还能做些甚么,想怎样还不由着你们?想让我下跪,还是别想了。”
日本人骂了一句:“都是顽固的硬骨头猪!”
言毕,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人拿出一副手铐来,旁边又有人提醒说:“他在棺材里都死不了,是个古怪的人,我们必须小心!”
拿着手铐的守卫并脚昂首:“大日本帝国的天皇庇佑,吾等皆向死而生,不怕这些愚蠢又阴险的中国人!”
严语听了这些人的对话,也是一头雾水,这不会是在拍戏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军国主义思想?
即便这些日本人偷偷潜伏进来,要搞什么秘密实验,也不可能穿着这么老旧的装备,口吐这么僵硬的说词吧?
难道说,这些人一直生活在这里,根本不知道抗日战争早已经结束了?
再说了,他们明明都是日本鬼子,怎么会说这么流利的中国话?
严语很快就联想到,只怕这又是梁漱梅找来演戏的,她到底还是不死心,说不定把严语关在棺材里之前,已经给严语服了药,眼前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幻觉!
但严语搞不清楚的是,梁漱梅再如何高明,或者说药物再如何高效,也只能让严语陷入昏迷状态,或者产生幻觉,又怎么可能像造物主一样创造幻觉?
梁漱梅可以让严语陷入幻觉,但绝不可能有指向性地去创造幻觉里的世界!
严语是个坚定的爱国主义者,仇日心理也是有的,但产生这样的幻觉,没有任何先兆,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又或者,严语仍旧是清醒状态,而这些人只不过是梁漱梅找来的演员罢了!
既然是演员,严语就没必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只是,梁漱梅找了这么多演员来,煞费苦心,又想干什么?
严语没有想通这些问题,那个日本人已经走过来,将严语的双手给铐了起来。
不得不说,梁漱梅也着实是舍得下血本,这黄铜手铐充满了年代感,两头是锁头铐,像极了马镫子,中间由铁链相连,叮叮哐哐,很是复古。
这人的动作并不快,接近严语之时,能够嗅闻到他身上一股馊水味,而且看他体态和动作,并不是很利索。
严语好几次都产生了反抗的冲动。
即便是找人来演戏,也应该尊重同胞的民族尊严和情感,又岂能让这些演员骂出刚才那种侮辱性的字眼?
严语本想着配合他们演戏,想弄清楚梁漱梅的意图,但终究是气不过,见得这守卫动作迟缓僵硬,便突然发力,将他撞了一把!
那人扑通一声往后摔了过去,瘫坐在地上,竟哎哎呀呀地叫唤了起来,仿佛散架了一般!
严语也未曾想到这人如此不禁打,为首的日本人却如临大敌,拉动枪栓,“砰”一声,开枪了!
子弹打在了严语的脚下,溅起火星,严语耳边响起“嗡”一声,就好像有人在吹着薄如蝉翼的剑刃!
“是真家伙!”
本以为这些人都是演戏,谁能想到,他拿的竟然是真枪!
“梁漱梅呢,让他出来见我!别再演戏了!”严语暗骂了一句,朝那日本人怒道。
那日本人却将枪口顶在了严语的额头上。
“这不是演戏,你要么服从,要么被杀,你选!”
虽然隔着护目镜,但严语能够感受到此人的杀气,虽然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但眼球上爬满的血丝,反而让他显得更加的肃杀!
严语也不再火上浇油,而是朝他说:“差不多就得了,你告诉梁漱梅,她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谈条件,没必要搞这些鬼把戏。”
“梁漱梅是什么人?是你的敌人?这不是什么鬼把戏,愚蠢的中国人!”
那日本人骂骂咧咧,用枪顶着严语,踢着严语往前走。
严语往四处一看,这里应该是个研究基地,分出了很多车间,里头摆满了各种仪器和设备,一些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正热火朝天地做着实验。
若不是前一刻还在祖坟之地,还被关在棺材里,严语一度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家医学研究机构。
这里的基础设施已经很老旧,想来梁漱梅应该是找了一个荒废的基地,经过改造,才搞出这样的场面来。
但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怕了。
想要改造这么大的基地,得动用多少人力物力,梁漱梅如此兴师动众,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只是为了演戏给严语看?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这种念头直到严语被押到了前方的牢房,才算是彻底打消了。
因为他见到了牢房里的阶下囚,正是衣衫凌乱,灰头土脸的梁漱梅,以及同样垂头丧气的羽田贵臣!
这两个人都被抓了,而且梁漱梅似乎受到了殴打,眉角都爆开了,血珠子就挂在她那好看的眉梢上。
这就不像是演戏的了。
因为严语对梁漱梅还算有些了解,她有着极其可怕的洁癖,就算要演苦肉计,也不会这么彻底地放下自己。
毕竟洁癖这种东西,算是一种心理疾病,可不是说主动克服就可以的了。
可如果不是演戏,这群日本人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