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奚夜妖帝体贴周到的把拉着阡苡的手放开。又改成双手,张开怀抱似的对阡苡虚虚一扶,接着引往路边的亭子中间来安置好,含蓄笑说,“我们妖界多湖。这天光云影折射在水面上时,变成白花花的亮,更是能叫人心荡神迷。若再有风吹涟漪起,细碎得反光面就更多,叫人眼花缭乱的,可比天上的日头还厉害。”
奚夜妖帝这么一说,阡苡后知后觉,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愉悦起来。又突然回忆起自己以前每次学着自己老师执着追着太阳观看,头晕目眩时,老师适才难得一笑。
阡苡还想起,自己老师也从未提醒,大概因为洞若观火,知道自己在故意滑稽取笑。
之后阡苡一时请不自己继而回想起来自己老师眺望太阳从未有一点不适!便道,“阡苡的老师便可目不斜视盯着日头渐移斗转。”
“这样的人便是心无杂念之人,往往自身都能代表光明。”奚夜妖帝说着又笑了。无端端笑得委婉,说辞也隐晦。
奚夜妖帝敷衍恭维说,“想来,阡苡的老师定是个世外高人。所以阡苡定然不是什么资质平庸的泛泛之辈……”
阡苡震惊——奚夜妖帝仿佛总是能很好的附庸上话题,圆滑过人,并及时而恰当的转达自己之立场。
阡苡听见,“听闻前几日萧幺对阡苡不礼貌时,阡苡不知使用了什么秘法惩罚了她,还说折磨得萧幺苦不堪言——当时,本座也曾与众人一道探访过,萧幺魂灵乱颤,气流紊乱……”
“当时事出有因,着实烦躁。说起来,小女子生平也是第一次这样对人,实在不知有何后果。”阡苡一边信誓旦旦解释,一边回忆当日,立刻便有触目惊心的感觉涌入……
阡苡有些诧异,突然又想到,这世间秘法太多,许是有人故意想让她愧疚难耐。
那日阡苡也确实生气,虽然也不是故意打算坑害萧幺。不过是一念之间回想起萧幺前后矛盾的言语,便一时愤愤不平,还有些耿耿于怀,便一直替萧幺在脑海里想着。
然后萧幺便不适了。
说真的,阡苡其实也太不知对方是怎么的了。
再者要不是那日萧幺实在聒躁,阡苡也不会不管不顾便关上门看自己的书了。
奚夜妖帝听完,笑得高深莫测,接着有些难为情说,“那日茯旻不是告诉阡苡了吗?路漫漫其修远兮,但还可以或行其乐,或穿其捷径唉。阡苡大可自己思量,行其路之前,决定这一切的是什么?”
“意思是一切变动出在脑海中的想法之上?”
“直接告诉阡苡的话对阡苡是无益的,重点还是要阡苡自己动脑研究,如此方能炉火纯青的掌握‘扪心自问’的诀窍,”奚夜妖帝想了想,又假装八卦说:
“难道类似阡苡的老师是直接告诉阡苡的吗?”
“对啊,”阡苡不假思索。说完之后盯着奚夜妖帝不可思议的表情,不明就里,也分辨不出奚夜妖帝想表达什么,就干脆说,“老师长教导小女子说不可欺软怕硬,因为要一视同仁……”
然而奚夜妖帝闻言似乎特别高兴。他兴致勃勃打断了阡苡说话,“那为什么要一视同仁呢?”
“老师说这世间渺渺万象众生互相干涉,却又各自坚守本分,所以能在亿万年漫长变迁的过程中安之若素的延续着,生生不息,主要还是因为这世界存在着自己的法则——这法则大可包括到星罗棋布,生存六界,小可用之衡量路边一颗毫不起眼的野花小草。
而这法则存在的最重要的意义便是潜移默化中匡扶正义,牵引平衡。”
阡苡气喘吁吁,稍微停顿,不苟言笑又补充:
“老师还说,说白了,其实是‘公道自在人心’。人的一生一世如昙花一现,但其实都是忙碌的,忙着合群,又忙着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所以是既碌碌无为,又争强好胜,于是那法则只能代表一个群体中人心所向,人心便是那个法则……接着后来又诞生了‘天道轮回’这个说法,而这个说法,用以度化,就像泥土孕育了花儿,而花儿零落成泥时碾作尘埃得以滋养泥土,这便是一个相对公平的轮回。固而,因为阡苡和老师存在于世,身上便都背负了这一法则,所以也要一视同仁。”
奚夜妖帝依旧还是嬉笑在面。打趣说,“阡苡只放眼望去,光我们上三界,尤其边境地带总闹得个鸡犬不宁——若如此,阡苡所说的公平公正又何以体现呢?”
“公平公正自然不一定会实现,所以才有弱肉强食一说。只是若都强盛过头了,如同神明在世……未必不会在某天面临动荡,接着迎来最后覆灭。”
阡苡通篇长论还未说完。便听奚夜妖帝惊呼,“这是阡苡自己的感观吗?”
“不。小女子不过班门弄斧罢了,”阡苡诚实,“这些道理全是老师告诉小女子的,佼佼者易浊,骁骁着易折,小女子虽然不懂,然而老师说的煞有其事便铭记于心中了。”
说完气氛又沉默了一会。阡苡恍神正盯着湖水中的漩涡发呆。
过了良久……
奚夜妖帝突然开口,似笑非笑回答说,“这么说的话本座便知道了。如此,本座也便直接告诉阡苡——有道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句话,本座觉得对或不对。或者说不能说是不对,只是不够完全,因该还有一句,‘始于足下,驭行于念’。
不管是生存,还是修炼确实要有想法呢。毕竟生存包括修炼,修炼代表一种生存。二者息息相关,然而这种想法首先便是‘我一定要抵达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适才开始慢慢计算这中路途遥远,紧接着该怎么前行……”
奚夜妖帝耐心说,回头看着阡苡一边正认真听着,一边若有所思。便问,“阡苡可是听懂了?”
“小女子想奚夜妖帝大约想告诉小女子,生而为人,一定要有目的,有了目的才会有动机。
若没目标,必然一事无成。
而这追寻目标的过程,便比作人生必经的道路一般,而追寻中的过程也是行走的过程。”阡苡深思熟虑了好一番,适才将信将疑的回答。
“对的。至于为何有些人穷尽一生也走不完一段路,”奚夜妖帝做好自问自答的准备,同时给足了阡苡动脑的时间。
见阡苡冥思苦想,正烦恼,才自己主动解释说,“他们那些人呢,有些半途而废——念想不够坚定,或不能吃苦受累或受不了外界的诱惑,或者没能挺过挫折……总有各种原因而放弃。
还有些呢,是死脑筋……非要钻牛角尖,死活不肯变通,固而一头撞死南墙。
还有种便是像阡苡这般真的笨,看不懂,想不明白。且还不像阡苡这般得万众瞩目,也没个好的机遇……”
“关于笨不笨这种事,小女子没定义,并不自知,不过奚夜妖帝教诲小女子自会铭记于心,不辜负妖帝好意便是。”阡苡有些垂头丧气,嘀咕说,“只是不知为何小女子会突然被‘万众瞩目’。
小女子曾经在老师收录的闲文中看过‘枪打出头鸟’一词。所以我听妖帝这般说,想着阡苡何德何能?这万众瞩目定然担当不起。所以,后果未必不是‘众矢之的’。”
“这便是阡苡悲观了。”奚夜妖帝笑容和蔼可亲,像极了位真诚的长辈似的。笑罢,他客观的对阡苡陈述了一个事实:
“这六界中谁人不想光鲜照人?不过就是大多数人碍于各种因由不会说出来,加之上三界风云诡变,英雄辈出,他们宣之于口说出来了未必不是大言不惭——所以做卧薪尝胆般似的忍着。
甚至还有些人表面喊着高风亮节惯了,私底下修为又难以精进,所以,这些人提及此事时,怕还得隐忍着小心藏起自己那只在乎功名利禄的心绪来,对外宣称——无谓是否功臣名就。可其实啊,这中心酸只有他们知道,不过是……”
“是什么?”阡苡好奇。
“大约是所谓的人以群分,物理类聚。志趣相合,臭味相投。还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是什么?”
奚夜妖帝想想。自己先在沉默中兀自笑了起来。似乎自娱自乐。
其实阡苡一直都在认真听,认真琢磨。
对奚夜妖帝言辞中若有若无的指向性,倒不说一窍不通。也确实是有一个懵懂想法的,只是明说未免难听。
再有阡苡考虑到自己本不是土生土长之人。严格说起来只是初来乍到的外来人员一个。
对所处的环境甚至说‘走马观花’般都还没看得完整——而且不管是从礼仪人得,或为人处世这二者来讲。
阡苡适才处在坐井观天的角度,是断断不可站在仿佛忿忿不平的浅显观点,便与一位东道主大言不惭的款款而谈这些有失偏颇,并且招惹争议的言论。
于是,依旧保持沉默,直到时间一久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