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两人正对案而座。
其中一人,是年仅二十许、身材魁梧的畏兀儿人。另一人,则是脸庞修长、身着青灰长衫的汉儒。
这两人,一个是忽必烈最亲信的侍卫廉希宪,另一个则是他最信任的幕僚刘秉忠。
蒙古人凑在两人跟前,细细地说了一阵后离去。
廉希宪有些兴奋地说道:“石忽酒楼,姓陈的胖子,这肯定就是陈耀了!”
刘秉忠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南京府中传来出的消息,还是比较准确的。你要交代下,把那人先安抚好,以后会有大用。”
廉希宪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此人把柄已经全部在我们手中,他这辈子都逃不脱了。”
“你不可大意,南京府外松内紧,戒备着实森严,咱们费了这么多劲,才得到一人可用,一定要小心使用。而且切记,不要过于频繁与他联系,也不要过于逼迫太甚,否则会适得其反。”
“这,我晓得!那接下来,咱们要不要动手?”
刘秉忠沉吟片刻,说道:“咱们此行匆匆而来,人手不足,陈耀这边十来个人我们都不一定做得干净,更别说是赵权那里了。
王爷临行前特地交代,若非绝对必要以及有绝对的把握,不可使用暗杀手段。”
“这个我真的不理解四王子,不让暗杀,难道明着过去宰人?”
“不,我觉得王爷这个想法是对的。双方争斗,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都很正常,但是一旦发动针对重要人物的暗杀,表面上的平和就会被破坏掉。到时对方以牙还牙,别说是你我性命堪忧,就是王爷那里也难保安全。
更何况,现在你手下,能执行这种暗杀任务的人,又能有几个?”
“花钱请人呗,这种亡命之徒,到处都是。”廉希宪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种心思,你莫要再去琢磨了,如果挑起王爷与南京府的直接冲突,到时受益的就会是别人。”
“不让杀人,我们来干嘛?看戏啊!”
刘秉忠微微一笑,说道:“对啊,看个戏又有何妨!”
“跟你们汉人谈事,就是费劲,有话你就不能说得痛快点!”廉希宪脸色有些烦躁了。
“不急,不急,咱们慢慢来分析下。”刘秉忠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抖开,悠悠地摇了起来,扇出一丝的凉风。
廉希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紧了紧身上的薄裘。
“咱们这次过来,一是确认南京府传出来的消息是否可靠,这个已经没问题了。
陈耀到益都,一定是来见赵权的。
其二,是要了解赵权到山东来,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是不管他做什么,都必须将其挡在益都之外。哪怕我们的势力渗透不了益都,也绝不能让南京府的势力进来!
还有,需要想办法坚定那个小王爷跟随我们的心思,赵权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到底怎么整,你倒是爽快点!”廉希宪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咱们现在,连那个赵权到没到山东,都还不清楚。你着急又有什么用?”刘秉忠斜了廉希宪一眼,折扇一合,说道:“咱们得如此……这般……然后,静下心来看戏即可。”
……
与赵权约定在益都见面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但是连续三天没有任何消息。直到封扬的一个手下赶来,陈耀才知道,赵权等人五六天前刚在登州上岸,如今还在登州,估计最快也得四五天才能到得了益都。
闲着无事,陈耀便领着一批人,开始在益都闲逛。
益都城内街道纵三横四,虽然谈不上繁华,却是陈耀在中原见到的最为整洁的城池。当然,跟南京府相比,还是有不少的差距。
对于陈耀的这种说法,韩霸虽然表示一定程度的不屑,内心却又增添了许多的期盼。——看来,此行过后,一定得先去南京府看一看,所谓干净的城池,到底应该长成什么样。
益都城最热门的地方,并不在城内,而是位于东门之外的东郭。
出了东门,一条狭长的土路两侧,堆满了风格各异的店铺。有木座有土垒;有低矮昏暗的单层建筑,也有高大富丽的两三层酒楼。
有依门而盼浓妆艳丽的女子,也有高台阁楼清雅幽深的青楼。
店铺与店铺之间的空地上,或是临时搭建的草棚,或是被人圈成杂耍之地。
街上人流如织,货品更是琳琅满目。有来自北地的山珍野货,也有来自南方的绫罗绸缎;有喷香扑鼻的胭脂水粉,也有腥味熏天的海货鱼虾。
韩霸感觉自己的两只眼睛已经瞧不过来,任何一样东西都让他怦然心动。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向陈耀预支点银两。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东西买了一堆,却不知道该怎么带走。
陈耀却是边走边摇头,他有些搞不明白,益都处于南北交通要道,为什么却把能给益都城带来最大利润的商业,集中放置于城外。而且这里显然根本没有正规的管理,在华丽光鲜的店铺背后,不知道隐藏着多少阴暗的角落。
但即使带着批判的心思,陈耀也不得不承认,这里售卖的商品,比南京府的丰富太多了。即使是燕京也有所不如。
这条街道,足有千米之长。走了半个多时辰,却连一半都还没走完。
陈耀觉得身边突然一空,两眼一扫,却发现韩霸正在呆呆地站在一个店铺门口,嘴角处似乎有一丝淡淡的口涎正在向下延伸。
陈耀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家卖首饰的店铺。
整个店铺布置得珠光宝气,却又让人不觉得庸俗。
店铺正中,摆着一个硕大的珠冠,以漆纱为胎,缀以彩罗,三尺冠脚、一尺冠梳。上面密密地或插或贴着各种饰物。有金质头花、珍珠翠翘、双挺银钗、白玉龙簪。
陈耀的目光被其中的一支步摇给吸住,不由自主的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拈起。这支步摇以黄金缠绕成簪,上头挂着一只极为精致的小凤,凤尾下垂,缀着三串小珠子串成的流苏,流苏上还有一些铸铜小花。
陈耀拿着步摇,轻轻一晃,珠花相碰,撞出数声细小而清亮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