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疼。
赵权努力地把眼睛睁开。想抬手,却发现身上更疼,骨架似乎已经散开,身子感觉如被摊开的饼子一样,只能贴紧在地面上。
他忍不住地呻吟了一声。眼前立刻现出一张赤红着双眼的脸,是辛邦杰。
辛邦杰强忍着满身的怒气与懊恼,把赵权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赵权环视了下周围。院子的两扇门只剩下半扇还靠在墙边,院内躺着的是箩子,肚子上还插着自己的那把铲子。院子外倒下的应该是老韩,脑袋诡异地耷拉着。身前的辛邦杰身上斑斑血迹。
李毅中、李勇诚与王铠正围坐在自己跟前,见到自己睁开眼,都长舒了口气。
院子中,陈耀叉着腿,呆呆地坐陈锃与赵槿之间,脸上糊着血水、泥土与泪水。梁申如木桩般地跪在他边上,两眼空洞。
台阶上还坐着村长,眉头纠成一团,叹着气。
赵权努力地拱起身子,爬到陈耀边上。搂过陈耀,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与姐夫。
刚到这个世上,母亲就去世,父亲至今未曾见过。
自己是吃着姐姐的奶长大的,何止是长姐如母,这姐姐就一直在充当着自己母亲的角色,把自己拉扯长大。上辈子与这辈子的母亲都见不到了,如今连姐姐也永远地离开自己,赵权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不详之人,是不是因为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才让母亲与姐姐接连死去。
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姐姐与姐夫竟然会被宋国士兵所杀,赵权不知道在今后的日子里,自己到底该怎么对待宋国人。灭了自己的国家,又杀了自己的至亲,自己以后的一生,都要把宋人当作仇人吗?
辛邦杰走过来,弯下腰沉着声说道:“怪我,我太大意了!我——”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由急至缓,停在院子门口。
辛邦杰暴哼一声,抓起自己的镔铁枪,就往门口大步过去。甩出的枪尖上,淌出了数滴殷红的血。
赵权眼中闪出一阵狂怒,却已经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蹄声最终在院子门口停下,来人显然看到了躺在那的死尸,发出一声惊呼。
随之就有一匹马立即远去。还有两个人翻身下马,一人守在门口,另一人手握一把直刀,踏进院子。
那人一进门,突然看到院子里或坐或站或躺着一堆人,不禁一怔,脚步一顿,就举起刀子先护住自己。然后问道:“你们是这个村子里的?谁杀了那两个宋兵?”
来人虬髯满面,头戴圆盔,身着皮甲,脚踏毡靴,手持直刀,腰别短刀。全身上下虽然沾满灰尘,但一副精气十足模样。
辛邦杰有些疑虑,收住前冲的身势,但还是微抬手中的镔铁枪,斜指来人。
村长走过来,把辛邦杰往后稍微扯了下,对来人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军爷,我是此村里正,不知军爷有何吩咐?”
“那俩个宋军是你们杀的?”
“你们,是蒙古军队?”李村长略皱了下眉头,小心的问道。
那人喝道:“问你们话怎么不回答?”,顿了顿还是说道:“我等是蒙古塔斯部百夫长郭侃帐下。其他的宋兵哪去了?”
塔斯为木华黎之孙,袭鲁国王位。这人李村长还是听说过的,他麾下兵马自然是蒙古人的军队。
李村长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来的只要不是宋兵,就应该不会对村子里进行报复。
李村长躬身应道:“这两个宋兵闯入村子行凶杀人致死,其他宋兵倒是没见到。”
郭侃?这个名字好熟悉啊。赵权努力的回忆着,但全身依然处于酸软状态,精神根本无法集中。
院外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下后,一个男子边走进来边说着:“你们俩到村口去盯着,你们俩在村子里再看下,并寻找驻营之地。玉田,你在门口守着。”那男子走进院子,眼神扫了一圈,问道:“郁山,什么情况?”
“郭将军!”虬髯军士倒持直刀,对进来的男子行了个礼,说:“那两个宋兵闯进村子,可能杀了人然后死在这群人手里了,其他的还没看到。”
“哦!”这个男子又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辛邦杰身上,打量着他。
赵权终于可以支起身来,他看着进来的这个男子。
年纪二十不到,银白色头盔,亮白色身甲,灰白披风,手执亮银白枪。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双目迥然有神。
赵权在心里不禁暗赞了一声,这家伙算是他来到这个世上见到的第一个帅哥。只是这身纯白打扮,让赵权觉得奇怪,就算现在已过中秋,但天气还未转冷,全身齐整的铠甲外面,竟然还罩了个披风,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着闷热。
李村长又往前走了一步,稍微地挡住郭侃打量着辛邦杰的目光,拱着手说:“郭将军,老朽为本村里正,不知有何可以为郭将军效劳。”
李村长看着架式,来的蒙古军士绝不止五六个那么简单,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个原来几乎被人遗忘的小村子,会有宋军与蒙古军队接踵而至。
现在首要的事是得想办法搞清楚他们到底来做什么。
郭侃收回目光,对着李村长还了个礼。说:“打扰村长了,我等从洛阳追击那些宋国溃兵,一直到此,始终无法截住这几个人,没想到你们倒是帮我留下了两个。”
赵权等人俱是一惊,宋军、洛阳、溃兵?
宋国发动北伐了?一直打了洛阳,还遭遇惨败?他们每天都窝在这个小村庄里,竟然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如此让人震惊的事情。
辛邦杰则是在心里暗自侥幸:得亏进村的只有两个人,只要再来一个,这院子里的小孩子就没有一个能保得住性命了。想到此,他又是一阵阵的懊恼与伤痛,义父交待自己回乡保护家人,可是义姊夫妇却已经惨死在自己眼前,如何有脸再见义父?
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此生,无论如何,都必须保住小权平安,哪怕自己身死也得死在小权之前。
这是义父留下的唯一骨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