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你说那鬼,能在白日现身?”小道士失声惊呼。
“是,小的没说错。”王中侍苦着脸答道。
“你真的真的确定,那鬼真的真的能在白日现身?”小道士再问。
王中侍想哭了:“小神仙,小的无比地确定,以及肯定。”
鬼,能白日现身,是谓阳鬼。阳鬼之上,便是鬼神。鬼神,已近于神!
在阳世间,鬼魂得机缘凑巧,修炼小成后,是为阴鬼。阴鬼修炼大成,是为阴神。阴神已萌生了神智,已能有意识地修炼各种鬼术,已可掌握各种诡异莫测的鬼通。阴神修炼的极致,便成阳鬼!阳鬼已是阳世间,鬼魂修炼的巅峰。
鬼是极阴之物,阳气本是鬼魂天生的克星,克制非常明显。可当鬼修炼到极致后,便会阴极生阳。到了那时,阳气对阳鬼的作用已微乎其微,所以阳鬼才能白日现身!
而道士灭鬼,靠得是什么?就是阳气。既然阳气对阳鬼作用极微,那道士想要灭掉阳鬼,难比登天!
这种情况下,得道高僧对阳鬼的克制,倒要好多。因为高僧的佛法中,蕴含了众生愿力。这愿力,对天地间诸邪都具有杀伤力。
叫自己这个道士去对付阳鬼?
小道士不由想到,当初刚上青城,与柳清妍大战的那一场。那时可是合玉线派众人之力,再靠那威力惊人的诛邪阵,这才险之又险地重创了柳清妍。虽然现在的自己,道行已远超当年的自己。可那时的柳清妍,还不是阳鬼啊!
阳鬼号称鬼王,小道士是见过一个。那鬼王在四禁八封收邪阵封禁了不知多少年,虚弱至极,被放出来后,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这个可能是,正在巅峰状态的阳鬼?
叫自己去对付阳鬼?我靠,这不是以卵击石是什么?
这一刻,小道士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逃,有多远逃多远,离这趟浑水远远的。
看出了小道士眼中的惧意,王中侍二话不说,跪了下来。他一把抱住了小道士的大腿,哭道:“小神仙,你可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小神仙啊!若连你都对付不了阳鬼,那天下间谁人能?小神仙向来慈悲为怀,这人人皆知。想来不忍心看那阳鬼荼毒天下,祸害苍生啊!”
小道士犹豫了。
王中侍趁热打铁,哭道:“小神仙,临行之前,小的得了个吩咐,若这趟差事完不成,小的必定人头落地。求小神仙可怜可怜小的。”
“再说,”他看了看身边的四位侍卫:“旨意即下,小神仙若是不从,那便是抗旨。小神仙纵是神仙,可毕竟还活在凡尘中。这旨意,还是抗不得啊!”
王中侍话里的意思,很是明白。小道士若是不肯去临安,那这四位侍卫定会押他过去。他若敢反抗,那就是从实了“抗旨不遵”的罪名。这罪名,可就大了去。
小道士心中长叹。
这一招,好狠!
明旨已发,这说明,这道圣旨已经过官家“御画”,“录黄”,中书舍人“书行”,给事中“书读”,宰相“副署”,台谏“弹劾”,这诸多流程走完,才得以颁发。既然已经发了,小道士也接了,这抗旨不遵的事,他还真不敢做出来。
也就是说,明知道这一去是鸡蛋碰石头,可他也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去碰!
小道士现在只想知道,这封圣旨是官家的意思,还是朝中某位重臣,比如,韩侂胄的意思。
王中侍为难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犹豫了一下,不敢说。
小道士淡淡地说道:“王中官,你不说也罢,贫道自有手段,让你吐出实话。”
王中侍吓了一大跳,压低声音说道:“禀小神仙,这,这不是官家的意思。”
不是官家的意思,那就是,韩侂胄的意思。
韩侂胄!
这贼子明着暗着害了自己好几次,但看他势大,小道士也没想着要和他分个死活。却不料他贼心不死,一逮着机会,就要置自己于死地!
这机会,抓得好啊!哼,定是空玄子出的主意,由韩侂胄一手促成。反正对权势正滔天的韩侂胄来说,此事,小事耳!
真是,人无害虎之心,虎有伤人之意!
哪怕自己没想着要和他硬碰硬,可这贼子作贼心虚,深怕自己再得了圣宠,对他将来不利。所以一有置自己于死地的机会,他下起手来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真真,该杀!小道士心中恨恨。
王中侍说了那句话后,便低紧了头,不敢看小道士。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可不想夹在中间,做那找死的小鬼。
耳边听到小神仙叫道“中官”,王中侍吓得浑身一抖。抬起头时,脸上已是笑开了花。
他小心翼翼地问:“小神仙有何吩咐,小的在听。”
小道士便无为难他的意思,只说:“将此事的始末,细细说出来吧。”
王中侍应道:“是。”
“此事说起来,要从五个月前说起。”
“从庐州到舒州再到蕲州,这一路上,半个月内,接连发生了数起命案。那凶手极其凶残,毫无人性。杀起人来绝不手软,只要撞在他手上,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老人,都必死无疑。这种惨案接连发生,各地的官府忙得焦头烂额,却完全束手无策。”
“因交通不变,一开始,没人想到这些案子是一人所为。后面是个厉害的捕头,太平县的王捕头发现,所有的死者都死得莫名其妙,找不出凶手杀害他们的理由。所有的伤口处,都似是用最锋利的刀剑,如撕纸一样的划开。那伤口平滑的,跟镜子一样。凭着这两点,王捕头断定,这所有的凶案都是一人所为。”
“可没人知道凶手是谁?知道此事的人,都已死的一干二净,且现场附近绝无留下半点线索。脚印、衣物等等,什么都没有。并且,现场附近所有的人,都没看到有什么异常人物出现。那凶手,就像平空而来,再平空而去。”
“王捕头于是提出了一个极大胆、很匪夷所思的想法:这凶手不是人,是鬼,是厉鬼!”
“此话一出,没人相信。这鬼不都是晚上出现的吗?这光天化日的,鬼能杀人?好,纵是鬼能白日杀人,可早有和尚道士看过了,说现场绝无鬼气,不是鬼魅所为。连和尚道士都说了,他王捕头一个门外汉,瞎嚷嚷什么?”
“此事就此陷入僵局!”
“于是人人都说,有一个会隐身,爱杀人的妖怪从庐州行来,它现身处,必杀光附近的人!”
“这消息一传开,谁不害怕?会隐身,那谁知道妖怪什么时候出现,在哪出现?这逃都没地方逃,躲都没办法躲啊!”
“所有人都毫无办法,只能将此事上报朝廷。朝廷一听大惊,不过一个月,命案已有七起,死者已有三十四人,这还了得?于是朝廷着令僧录司和道录司,立即安排高僧和道士去调查此事。”
“一群和尚和道士转了一圈,十几天过去,一无所获。这时,又是那王捕头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在那凶案现场附近,有人看到有一盏花灯,一盏鲜花做的灯,漂浮在空中。王捕头四处寻访,终于发现,不止一人看到,在不同地方,有四人确认有看到,有七人疑似看到,有那么一盏花灯。可一盏漂浮在空中的花灯,到底跟凶案有没有关联?没人知道。可再没了别的线索,所有人便四处寻找这盏花灯。”
“这花灯四处漂浮,毫无目的,且速度极快。一下子,这边有人说看到。一下子,那边又有人说看到。这些真真假假,忙得一群人到处乱转。最后没办法,只能分成三批分头行事。”
“终于一个晚上,有一批和尚道士发现了那花灯,他们赶了过去。”
“结果怎样?”小道士迫不及待地问道。
“结果,结果他们全死了,八个和尚,四个道士,两个神汉,一个巫师,全部身死,死得还很惨,全部都被,四分五裂!”
“但有个修为最深的道士临死前,在身下写了两个血字。”
“是,是什么字?”小道士明明知道答案,可还是不由自主地问。
“两个血字,阳鬼!”
小道士长叹一声,阳鬼,果然是阳鬼!
王中侍喃喃地念着“阳鬼”这两个字,浑身止不住的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他涩声说道:“阳鬼两字一出,所有的和尚道士在一日之间散得干干净净!”
他苦笑:“所有知道阳鬼的人,二话不说转身便逃。连各自的庙宇、道观都不回,有多远便走多远。”
“这消息传出后,僧录司和道录司大震。这个烫手山芋,谁敢接?于是可笑的一幕发生。自古以来佛道相争,这两个衙门平日里,恨不得将对方贬低至死,再将自己给抬上天。可阳鬼一出,两个衙门却都谦虚起来,这个说自己无能,那个说自己无才,反正一句话,这事我办不了,你找他去。”
“最后推来推去的结果,道录司赢了,毕竟当今大宋的朝堂上,道门的力量的确要雄厚多。佛录司没办法,只有哭着应下,但提出一个条件。”
王中侍看着小道士,叹道:“那条件就是,张天师和小神仙你必须要参与进此事。否则,他们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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