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县城门口。
小道士拉着许若雪的手:“我说若雪啊,西县这可满城张贴着我俩的海捕令啊,咱俩现在可是正被通辑,被通辑哎!光天化日之下,咱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真当满城官兵是泥塑的不成?”
许若雪嫣然一笑:“夫君且宽心!不就是海捕文书,咱们又不去去考状元、当大官,那玩意儿对咱们没用。”
小道士叹道:“若雪啊,跟为夫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中了哪家的俊俏后生,想换个夫君玩玩?这官兵一围上来,你许女侠可是会飞檐走壁的,你夫君我可没长翅膀啊!”
许若雪嗔道:“夫君嘴里说得什么话?该打!”
她无奈解释道:“这海捕文书对江湖人士真没多少用。白道还好多,黑道那?呵呵,谁若是身上不背张海捕文书,出门都会羞死人。那玩意儿对黑道高手来说,就是皇帝老子赐给的爵位,这封的越多,那就越荣耀!”
“凡黑道中人,没事儿就喜欢盯着海捕文书瞧。谁要是身上背有七张八张海捕文书,那一走出去,啧啧,人人皆知。江湖小混混一见,定然纳头就拜,根本就不用亮出什么江湖匪号。出门那叫一个威风,吃饭、住店管保不要钱。”
“像我以前灭得川蜀黑道总派把子,川西祝家庄的祝狮子,他身上最少有二三十张海捕文书。只是在本路的,留得都是化名。他那祝家庄中收留的各路黑道高手,身上背的海捕文书加起来怕有一两百张。可那有什么关系,尽管川西人人皆知他犯了多少大案,他还不一样地每天高朋满座,跟那些知府、县令称兄道弟。”
小道士听得目瞪口呆。呆了半晌后,他才叹道:“怪不得读书人说,‘侠以武犯禁’,果真如此啊!哎,我说许若雪在得知自己被发了海捕文书后,不但不恼,反而眉开眼笑,原来如此啊!”
可是许姑奶奶啊,你可是白道的女侠,你才不是黑道的杀星。你已为人妇,将来还要为人母,你犯得着为这个高兴成那样吗?
嗯,决定了,以后小孩的教育绝对不能交给许女侠。尤其是,男孩。
心中对官府的敬畏,被许若雪狠狠地杀了一通后,小道士终于壮着胆子,和许若雪一起进了城。
守门的兵丁懒洋洋地看了他俩一眼,被许若雪狠狠地一瞪眼,立马乖乖地低下了头。
进城后,许若雪兴高采烈地拉着小道士去看,那海捕文书。
小道士心中叫苦连天,无奈却挣脱不开那只柔腻的美人手,只得强装镇定,装出一副“我是正经人”的模样。
待一看到海捕文书后,小道士心中所有的担心、害怕瞬间不翼而飞,心中剩下的,只有,委屈!
他不由指着那画像,叫道:“我去!我去,道爷我有那么丑吗?上面画得的大叔是谁?难看且不说,神情还那般地猥琐。那分明就是个,拿块糖果想诱骗小女孩的不良大叔嘛!”
他一激动,指着自己的脸,大叫:“我去,看看,道爷我明明长成这样!道爷我明明很好看的,好不?这是对道爷我的污蔑。不行!我非得找王县令去,叫他重新叫人画过。岂有此理,真真岂有此理。”
他太激动了,声音太大了,别说左右的百姓,就连看守海捕文书的捕快都看了过来。
“哗”,那些百姓非但不害怕,反而一下围了过来。
这个大娘说:“啊,真是小神仙?神仙啊,你除去了定军山上的恶鬼,这是天大的恩德啊!想我那表姐的堂哥的外甥女就住在那,可怜一家三口全部死绝!来来,我这有篮鸡蛋,请小神仙拿去。”
这个书生说:“壮哉!道长如此年轻,就做下这等壮举。想那恶鬼害人无数,别说区区西县,就连兴元府都一夜数惊!幸得仙长横空出世,于此危急时刻力挽狂澜!道长大恩,兴元府全府百姓不敢相忘啊!道长,请受某一拜。”
这个娘子说:“仙长生得当真好看,还这般年轻,本事又这样高强。不知,不知仙长可曾娶妻。奴家年方二八,长得还算可以,尚未许配人家。仙长可愿,可愿去我家坐下吗?”
这个大爷说,……
不一会儿,小道士这围得那叫水泄不通。人群外,众百姓还纷纷赶来,争相目睹这,除尽恶鬼的小神仙、大恩人。
那捕快见状,扬起铁尺,叫道“看什么看,散了,都给我散了”,边叫边还凶狠地舞起铁尺。
众百姓惧怕官府,这才一一不舍地散去。
那捕快走过来,一拱手,脸上苦得啊似要滴下苦水来:“仙长啊,定军山上的事我听那些当兵的说过,知道仙长绝对无过,只有大功。”
“可是,”他一指墙上的海捕文书:“这文书已经下了,我等公差也没办法撤下它,对不?仙长你老慈悲,麻烦你行行好,出了这城,好不?你老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小的们毕竟是吃公粮的,这个,实实在在不好交差啊!你老说是不?”
小道士无奈苦笑,只得说:“别的好说,可是我俩的马可还在客栈那,这马总得牵走吧!”
捕快一拍脑袋:“也是!不过仙长的马现在在县衙,某这就帮仙长牵来。”
小道士赶紧递上一锭银子:“这是客栈那边的费用,麻烦老哥帮我结下。”
那捕快一掂银子,就知里面油水真不少,当下眉开眼笑,喜滋滋地去了。
见捕快走了,百姓又围了过来,请小神仙讲那捉鬼的经历。
小道士也有心将这事给宣传出去,当下搬了张凳子,站起,津津有味地讲了起来。他口才极好,这故事本身又极曲折、极惊险、极煽情,众百姓听得那叫一个痴迷,连捕快过来驱赶,都赶不走。
到了后面,便见城门附近围了老大一群人,个个噤声,在那听得入神,时不时还配合着发出一阵惊叹,或者洒下一把热泪。人群之外,另有几个捕快,嗯,努力在维持秩序!
故事讲完了,马也到了,西县众百姓含泪相送中,小道士和许若雪依依惜别。
出得城门,快马行上一程后,许若雪伏在马背上,忽地大笑,笑得前仰后伏。
小道士看着两匹高头大马上,左边一筐鸡蛋,右边一箩白菜,再摸摸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几条绣帕,也是大笑!
笑够了,小道士依旧不忿:“真是的,那王县令好不地道,竟将我画得那般丑。”
许若雪又笑了:“夫君才真是的,将你画得很像干嘛,让全天下的公差都来抓你啊!”
小道士一想,也是哦,自己却是糊涂了。
许若雪说:“夫君,今儿一早,等那郎中走了后,我便换了衣裳,堂堂正正地出现在王县令面前。王县令刚被女鬼吓破了胆,再被我一吓,立马乖乖答应,西县内不会真个通辑我俩。”
“官府若不想真心通辑某人,便会在这海捕文书里做些手脚。像夫君照了面,就将画像画得不像本人。像我一直蒙着面纱,就干脆不留画像,还特意注明,武功高明。这样一来,公差即便想抓人也没办法抓。更不用说,只要上头不催,哪个公差会冒着偌大的危险,去做这种不讨好的事。”
小道士这才明白,当下彻底放下心。只是心中也不由地有些感叹,想这西县位处兴元府北边,已算是宋金前线。可西县的公差竟都如此,那大宋别的地方怕更是……怪不得,那些江湖人士喝香的、吃辣的,个个活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两人快马加鞭,一路疾行,几日后回到利州。
回来时,已是半夜,叫开九宵宫的大门后,悟真子并几位老道士匆匆赶来。
一见到两人,悟真子眼前就是一黑,摇摇欲坠,幸得旁边有人扶住。
悟真子一把推开那人,急急问道:“我师弟何在?太一子几个何在?”
在九宵宫后,小道士就徘徊许久不敢进来,这时一听这话,他更是眼圈一红,转过头不敢说。
许若雪只得说道:“道长请节哀顺便!”
悟真子终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问:“节,节哀顺便?都,都死了吗?竟一个都没回?”
许若雪艰难无比地点了点头。
悟真子一声闷哼,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室中大乱。
被救醒后,悟真子发了一会呆,蓦地失声痛哭:“师弟啊,太一子啊,你等,怎地如此,怎会如此啊!痛杀我也,痛杀我也!”
一时众人皆哭!
静夜里,这哭声分外明显。于是不一会,守真子等人的死讯就传了出去。
九宵宫,顿时哭声震天!
将定军山发生的事一一诉说明白后,天已大亮。
不过一夜,原本脸色红润的悟真子,便已面如白纸,似一夜之间,精气神便尽去。
看他出门时,那踉跄的身子,小道士长叹。哪怕他不精相面,也能看出,悟真子身上生机已去大半,死气已然渐生,定是活不了多久。
第四日,不等守真子等人的灵柩送到,小道士便即告辞。他实在不想呆在这伤心地。
悟真子明白他的心情,也没强留。只是在临别前,他拉着小道士进了方丈室,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玉匣。
将玉匣置于桌上,悟真子先拜了三拜,再恭敬地,将它交到小道士手上。
小道士打开,匣里的,竟是,竟是那支永佑笔。
先帝徽宗御赐,被王文卿祖师爷随身使用,再被九宵宫供奉至今。用来画符,可使画出灵符的机率大增的神物,永佑笔!
小道士大惊:“道兄,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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