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事里的勇者,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一个心思深重的小人。”我没给徐伯留面子,毫不客气的说出心中看法。
“可是最后活下来的人是他。”徐伯晃动身体,双臂抱在胸前,那模样看着有些滑稽,不过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的故事很阴暗,隐喻着现在的隆昌,残忍中又透露着一丝无奈。楼内的所有人正如走在雪山上的村民,他们在“勇者”的带领下已经无法回头。
徐伯是个明白人,他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所以他才坚持守在门口,在他看来我和女孩想要趁着夜色出逃,只不过是犯傻而已。外面一双双饥饿贪婪的眼睛正看着这里,想要反抗规则,最后的结果只可能是被众人分食。
“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要让我这把老骨头太难做。”
手臂被人拉拽,我回头一看,女孩朝我轻轻摇头。
徐伯堵着唯一的出路,我暂时还不准备和它们翻脸,再说闹出太大的动静,对谁都没有好处,思索再三,我低下头和女孩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这就对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难受,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想如此去做。”徐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儿子和儿媳都已经不在,你俩又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害你们的。”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出去,还将房门关上。
“君生,这些时日多亏有徐伯照顾,你我才没有被人欺负,他说的也有道理……”
“为了苟活,吃人也能说出道理?我看你们都是疯了!”我松开女孩的手,看向窗外,漆黑的夜晚中隐约透着一丝星光,我心神一动,朝着窗口走去。
女孩的手悬在半空,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出那样话,至少她印象中君生从来不会。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咱们两个逃走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徐伯一定会被牵连,假如我们死在了外面,尸体找不回来,那下一个被吃掉的可能就是徐伯。”女孩走到我身后,她双手抬起,似乎是想要轻轻靠在我背上。
我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好像栀子花般的香味。她离我很近,但最终并没有那么做,双手慢慢垂落,眼神有些暗淡。
“君生,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她身上带着东方古典女人的韵味,很少会拒绝,也从不生气,声音一如往常,温婉平和:“我绣了很久……”
我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站在窗口向外看去,整个世界漆黑一片,仅有的光亮来自于天空,在厚厚的云层之上,没人能看到发出光亮的到底为何物。
我失去了判眼,视力和常人一样,窗外的世界被黑暗吞没,乍一看似乎和阳世的夜晚没有什么区别。
“徐伯守在门口,眼前只能从窗户逃了。”女孩住在一楼,窗户上也没有防盗网之类的东西,只是很简单的用几根粗树枝横在窗框里,我试着晃了几下,树枝明显有所松动:“就从这里走,营造出逃跑的假象,绕一圈再回来,最后躲在顶层,等待铜镜被激活,抓住机会带女孩离开。”
这么做风险很大,但眼下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黑夜充满了危险,在视线死角,不定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鬽猪就是从畜生道里跑出来的,从红楼租客对待鬽猪的态度来看,那东西在轮回这一侧根本算不上什么厉害的怪物,也不过是最底层的存在。”我全盛时期,借助血狐纹身才能将鬽猪制住,现在手段全无,真要是遇到了那些怪物,后果不堪设想。
前路黑暗,希望渺茫,可我只能这么去做。
双手抓着窗框上的木条,忽然感觉后颈之上有一股暖暖的气息拂过,我回头看去,女孩的身体距离我后背很近,几乎贴了上来,她脸上带着一抹浅笑,身体却在轻轻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原因。
“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冷。”她双手抬起,又垂在身前,我能明白她的意思,假如此时身体里的不是我,而是君生,那恐怕会转身给她一个拥抱。在这猪笼公寓里,他们相互依偎,生死之间,心里只剩下彼此了。
“你刚才说什么?”我抓住女孩的手,她掌心的温度下降了许多,她所说的冷应该和阳世的躯体有关。
阳间红楼内,老阿婆的那一口阳气正在消散,时间拖得越久,女孩的提问可能会越低,直到阳间的那口气完全散去,她恐怕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我有件东西要给你。”女孩将身边的竹篮取来,掀开上面的绸缎,露出了下面的绣球。
六菱十二瓣,娇小玲珑,鲜艳夺目,每一瓣上都绣着不同的图案。
和锦彩绸缎比起来,绣绘的图案稍有单调,所用丝线皆为黑色。
“发绣?”我和君生的绣球合二为一,在进入轮回这一侧后,手中的绣球却不见了踪影,只余下被意志挟裹来的三件东西。
之前局势紧张,我还没有留意,等到这里再次看见绣球,我才突然想起来。
当时发生的一切再次重现,女孩手捧绣球,带着一丝局促和紧张,低着头,不时偷偷看我一眼:“这绣球,我一生只绣一次。”
女孩永远不会想到,她这个一生只绣一次的绣球,被她自己保存了几十年。
彩锦的颜色都已经褪去,唯有当初的青丝黑发仍在,几十年来从未变过。
一直在思考怎么逃出去的我,在看到这绣球的时候,心神被触动,身体本能的将其接住,捧在掌心,好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这一切并不是我的主观反应,在看到绣球的时候,君生的身体恢复了一丝灵性,他被轮回封印的记忆好像松动了一点。
“也对,毕竟这绣球陪着他在轮回中徘徊了几十年。”每次君生离开畜生道,都会带着绣球,这东西就是触动他记忆的开关。
见我收下,女孩淡淡一笑,好似一朵水仙花,美得出尘,却又让人怜惜。
“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
渡过轮回彼岸,承载着君生的希望,我不能让他们的悲剧重演,拆下最后一根木条,我踩在窗户上,把手伸向老阿婆:“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先离开这好吗?”
这次女孩没有拒绝,我和她一起从窗台跳下。
女孩居住地方在一楼,这房间我曾经来过,很快确定自己的位置,分辨出方向以后,我按照记忆中的猪笼公寓几十年后的地形图,开始寻找脱身的办法。
意志寄托在君生的身体中,睁大了眼睛,也只能看清楚三四米外的景物,在一片漆黑中,跟瞎了没什么两样。
“小心。”女孩扶着我的手臂,她个子和君生差不多高,女孩子发育比较早,单看体型君生似乎比她还要瘦弱一点:“正门的地方有人把守,后门那里人少,不过我听徐伯说过,四号房的大人常常会在那里‘打猎’。”
我很快明白明白女孩口中的打猎是什么意思,要是被四号房的疯子看到,我和女孩今晚就会被吃掉。
“隆昌的第一缕肉香是从四号房飘散出来的,那里是执念生根发芽的地方,现在执念以鬽猪的血肉为路引,筹备了几十年,终于横穿轮回,来到这里,它们降生的地方很可能就在四号房。”
执念和我的意志一样,度过轮回都需要魂魄、肉体寄托,它们一定会攀附在某些怪物身上,其中最有可能成为执念寄托对象的,就是四号房的疯子。
“没事,就从后门走,现在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并不是要逃出去,而是制造出我和女孩已经逃出隆昌公寓的假象,让它们盲目的去野外搜索,从而忽略大楼本身,这样我才有机会躲藏到天亮。
女孩轻轻恩了一声,被我抓着手,似有些心不在焉的跟在我身后。
畜生道中隆昌小区的布局和阳间没有太大的区别,据我推测,隆昌可能跟江沪癌研医院一样,都是一种特殊的地势。
只可惜我对风水一知半解,这次直播,刘半仙和万一道长都不在,天心大师乃是佛修,对风水堪舆并不了解。
“畜生道和阳间的隆昌小区建筑格局几乎一样,这地势肯定不简单,等这次直播结束,我定要弄个明白,估计还能有意外的收获。”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即逝,当下最紧急的还是逃出去。
四栋主楼立在中央,周围被难民搭造的棚户围绕,我和女孩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巡视的怪物,就好像深入死域一样,安静的吓人。
隆昌后门遥遥可见,在青砖矮楼之间,无人看管。
“这么顺利就能逃出去?”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不安,要知道当初君生为了救老阿婆,那可是跪遍了整层楼的人,并且承诺用自己来替换阿婆,这才保下了对方一条性命。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隆昌外面恐怕另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