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主院。
袁氏听说苏轩午膳用了小半碗饭,吃了不少应季果蔬,还吃了几只鲜虾后,堵在心口多年的愁云终于淡了两分。
保养适宜的纤纤玉指握住身边宁嬷嬷干瘦带着老茧的大手,激动的落下泪来。
“二元,二元,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二郎吃饭了,二郎终于能吃下饭了。”
......
在苏府的时光,九儿过得很快乐,袁氏与苏离对她极好,苏轩虽性子别扭些,但她也只当是照顾个半大的孩子了,并不与他计较。
而袁氏眼看着二子一天天好起来,整日脸上挂着笑容,连带整个府上原本沉闷的气氛,也慢慢消散,上下奴仆个个干劲十足,尤其是厨房的嬷嬷婶子们,见苏轩胃口渐好,那是变着花样的做各种吃食。
这不,才短短一月多的时光,九儿便胖了一圈。
这日,苏轩午睡,她百无聊奈的窝在青桃床上,裹着被子看着青杏做绣活。
“青杏绣的真好,这蝴蝶栩栩如生,仿若要从这丝帕上飞出来般,真是太美了。”
满眼赞叹羡慕的看着青杏,九儿精致的秀美蹙起,带着娇憨。
坐在床边嗑瓜子的青桃闻言,扭头扫了眼青杏手里的丝帕。
“不就是一只蝴蝶吗,姑娘,你是没见过夫人院里,宁嬷嬷的绣活,那才叫精美绝伦,便是繁城最好的成衣铺子里的绣娘,都比不上呢!”
青桃说的一脸骄傲,九儿听得惊的张大樱红的小嘴。
“真的吗,宁嬷嬷的绣工那么好?”
青桃磕着瓜子,使劲点头。
“嗯呢,嗯呢,宁嬷嬷最厉害了。”
停下手里动作,青杏转眸看了看两人,对着九儿轻点了点头。
“姑娘,青桃这次没夸大,宁嬷嬷的绣活,便是宫里的皇后娘娘看了,都称赞不已。”
九儿瞪大双眼,忽的伸手握住青杏的胳膊,一颗心狂跳不止。
“哇,宁嬷嬷好厉害!”
她这般崇拜的眼神,娇软可爱,青杏两人笑的温和。
“那——”想到自己那一手糟糕的绣活,九儿有些犹豫。
“怎么了,姑娘?”
见她忽的蹙眉,青杏问道。
“那,她老人家可有收徒的打算?”
犹豫片刻,九儿还是把想问的话问出口。
青杏闻言一怔,接着微微一笑。
“姑娘若是想学,直接去夫人院里找嬷嬷便是,嬷嬷脾气好,待人宽厚,只要是真心去请教的,嬷嬷都不吝赐教的。”
九儿心中一喜。
“那,我现在就去。”
说着便要下床穿鞋。
见她这般性急,青桃惊诧挑眉,脑中灵光一闪,忽的恍然大悟。
“啊,姑娘这般着急与嬷嬷请教绣活,莫不是想赶在年关给二公子做新衣?”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青桃觉得自己一不小心真相了。
九儿下床的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掉到地上。
“我,我——”
“姑娘莫要害羞,婢子都懂,都懂。”
放下瓜子,青桃随意在裙摆上拍了拍手就要去扶她。
“走,婢子这就带姑娘去。”
九儿没好反驳,顺意下床穿好鞋,又转头见青杏也是一脸笑意,顿时一句话堵在嗓子眼。
......
丰城的冬日干冷,穿行在回廊下,便是有小暖炉握在手里,九儿还是觉得很冷。
恍惚间,她想起那年在赵家,冬日大雪封了路,压塌了邻里好几家的房屋,赵南与许氏整日出去帮忙,只留她与赵茂之两人在家看门。
那时的赵茂之还是个个子不高的胖小子,两人还睡在一间屋里,他时常打她,尤其是在外面打架输了,或是犯错被赵家爹娘罚了,便会拿她出气。
那天大雪,他没能出去玩,一早就气红了耳朵,待赵南与许氏出门后,他便拿着鸡毛掸子守在她边上,让她替他抄书。
这是前几日他在学堂打了人,赵南罚他的。
九儿虽年幼,却写了一手好字,且最善模仿赵茂之的字。
想来替一个人抄两年书,就算再笨,也能仿个六七分吧。
化雪的天很冷,她白嫩的小手冻得通红,却半点不敢停下来,指间僵硬的连弯曲都觉得困难。
赵茂之就拿着鸡毛掸子坐在炉子边守着,只要她动作稍滞,便是一掸子下去,不留痕迹,却打的极疼。
那时她咽着泪,写着字,期盼这赵南与许氏快些回来。
想起赵南与许氏,她面上不由浮起思念与不舍,又带着丝微不可查的挣扎。
两人待她的好,不知今生可有机会再报。
......
丰城外,威名在外的虎头镖局大镖师坐镇前方,后面跟着七八辆朴素的马车,若干小镖师骑马跟在左右,这阵仗,一看便是富户商贾出行的场面。
车队中的一辆马车内,许氏趴在赵南肩头,看着身前被麻绳绑住睡得深沉的儿子,眼眶不由再次湿润。
“呜呜呜,相公,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咱们祖祖辈辈都在这丰城过活,如今远走他乡,这,这让咱们日后可怎么活啊?”
一想到要背井离乡,今生再难见到亲人,许氏悲从心来,咬牙闷声哭泣。
赵南发丝略有些凌乱,整个人也苍老了许多,不大的双眼也有些泛红发肿,眼睑下乌黑一片,一看便知是多日未休息好。
抬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想起儿子那日的作为,赵南重重叹了口气。
“英娘,别哭了,苏大公子给的,足够咱们一家吃穿不愁了,远走他乡纵然难舍,但至少能保茂儿一生无忧啊!”
许氏闻言,眼中泪珠顿住,半响,才幽幽说道。
“是啊,茂儿那般性子,是再不能留他在丰城了,这次大公子能看在九儿的面上放过他,下次就不知会如何了。”
说着,想起自家儿子做的糊涂事,许氏心中又是悲凉。
“相公,都怪我,不会教养孩子,当初也不过是觉得他皮猴了些,却没想到他竟能做出那种事来。”
预谋杀害优美,勾结梁人泄露丰城地形图,任许氏一街巷妇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罪名,却落在自己儿子头上。
这要是别人来说,她定是不信,说不定还要扬起扫把打那人几棒子,但苏大公子那日说的笃定,又有人证物证,由不得她不信。
又转头看向赵茂之沉静的睡颜,许氏扭头打开车窗,探头望向丰城方向。
那里,有她苦命的女儿,那个她初初嫌弃不已,后抱在怀里养大的女儿。
久久,一句话飘了出来。
“九儿,娘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