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独累得够呛,一时间也不好多问,便叫上孙禄去厨房弄饭菜。
傍晚时分,冒着热气的铁锅鱼端进来,架在煤球炉子上,歪在椅子里冲盹的老独闻到香味儿,一下精神起来。
潘颖一天吐了两回,肚子早瘪了,见一切就绪,朝老军和老独嘿嘿一笑,抄起筷子就想去夹鱼。
等会儿!
老独一瞪眼,劈手夺过她的筷子,却把她面前的杯子倒满了酒。
潘颖一脸苦相:叔,你让我先垫吧垫吧,不然我真喝不下去。
谁说这酒是给你喝的?老独又瞪了她一眼,这杯酒是要你敬给你恩公的。
潘颖眼珠一转,忙满脸堆笑的端起酒杯捧到他面前:叔,谢谢您救了我的小命,以后您就是我亲叔了。
看她嬉皮笑脸,老独也不禁被逗笑了,却是摆了摆手,傻姑娘,你都叫我叔了,我帮自己家孩子还不是应该的啊?这酒不是要你敬我,是敬它的。
说着,竟抬手指了指炉子上的铁锅。
潘颖嘴角扯了扯,挠着头问:您的意思是……让我敬这条鱼?
见老独笑眯眯的点点头,潘颖虽然一脸懵逼,却还是装模作样的端着酒杯朝铁锅作了个揖,嘴里叨咕一番不着调的感谢词以后,看看老独,把杯子里的酒一股脑倒进了锅里。
见老独又给她倒了杯酒,孙禄终于也忍不住了,小心的说:独叔,敬一杯意思到了就行了吧。
跟着偏过头小声跟我说:少放点白酒提提味不错,放多了这鱼就不好吃了。
老独年纪虽大,但耳朵却灵的很,明显是听到了他的嘀咕,横了他一眼,说:谁说这酒是给鱼的,它都被侉炖了,把酒给倒锅里,那不是浪费吗?
我和孙禄都哭笑不得,潘颖的表情更是滑稽的不行。
老独拿过她的酒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这杯酒,是我替你这傻姑娘敬仙家的。
说完,拿起筷子,招呼我们开动。
看林的屋子虽然简陋,但一堆人围着铁锅有说有笑,吃的是热火朝天。
潘颖狼吞虎咽了一阵,见二老都喝的神采飞扬,看了看我,终于忍不住问:独叔,你先前给我吃的团子是啥做的啊?
我和孙禄一听,就都绷住了嘴。刚才在厨房我们就已经发现,鱼是被杀了,死状却是相当‘惨烈’。喂给潘颖吃的‘团子’满是鱼腥味,多半是和鱼身不见的那些部位有关。
果然,老独又喝了口酒以后,咂着嘴说:八寸鱼骨捣碎,混合鱼眼、鱼皮,加上鱼血、鱼鳔和少量的鱼胆……
不等他说完,潘颖就翻起了白眼。好在她心也大,才没再次吐出来。
孙禄倒是来了兴致,说:独叔,您可真神了,单凭一尾鱼,就能拔了伥鬼的毛。
傻孩子,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老独用筷子指了指潘颖,是这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刚好来了咱这儿,又碰巧我买了条大鱼回来,要不然,我都看不出她出渣子。
听他一说,我和孙禄更加好奇。
老独这会儿也是酒意正酣,就跟我们说:要是别的东西缠身,我这老眼兴许还能看出来,唯独这伥鬼最会骗人,别说我早就退出香堂不干了,就是我正当年那会儿,也未必就能看出端倪。
那你是咋发现我被伥鬼……我变成伥鬼了呢?潘颖问。
是这胖头鱼告诉我的。
老独指着锅里吃了一半的鱼,正色道:俗话说一物克一物,伥鬼虽然狡猾,这骨长八寸的大鱼,却是它的克星。
他忽然转向我说:你看看,这外边天多冷,再鲜活的鱼,从镇上带回来,不得冻死啊?你从三轮车上把鱼拿下来的时候,它可是还活蹦乱跳呢。
我回头一想,可不嘛。外头这会儿至少得零下三四度,可我把鱼从车上拿下来的时候,这离了水的大胖头还扑腾着用尾巴给我来了一下呢。
老独说,它这是感应到伥鬼的存在,誓要把伥鬼驱逐赶走,所以才不肯死。
这回连老军都耐不住了,连连拍着腿说:你个老东西,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老独嘿嘿一笑,对我说:你先前说的关于伥鬼的事只说对了一半,伥鬼是被符仙操控不假,但真正的伥鬼,也的的确确就是鬼。
所谓伥鬼,其实是指被有了道行的老虎吃掉以后,被老虎奴役的鬼魂。伥鬼品行卑劣,最善骗人,专门引诱其他人给老虎吃。伥鬼死于山中,必须借助山溪水流,才能出去诱骗他人。所以,伥鬼多出现在江河水泊附近。
伥鬼虽然狡猾,但也有专门对付它们的人。那些人多是死前中过进士,死后得了差事,专门管治大江大河。江河里的游鱼,便如海里头的虾兵蟹将供龙王驱使一般,为他们所驱使。
因为管治江河的差使都穿着青白水色的袍子,作读书人的打扮,所以被称作水衣秀士。
一旦管辖的水域中新添了冤魂鬼魅,河里的游鱼就会禀告水衣秀士,届时水衣秀士就会根据这鬼魂的遭遇对其发落。
孙禄讶然的说:专门管治江河水泊,那不就是河神?
老独点点头:差不离就是这么个意思吧。真正的神明哪有工夫管凡人的事,常听人说见到河神显灵,他们看到的,多半就是这水衣秀士了。
他又指了指锅中快被吃完的鱼肉,说:买鱼的时候我就发现,这鱼不光眼睛里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光,用手一量,除去大头,体长刚好是八寸。
体长八寸,意味着才高八斗;头大眼锐,透着精明……这胖头鱼娃,就是受水衣秀士感化最深的存在,一旦发现伥鬼,必定会竭尽全力,虽死也要将伥鬼驱逐。
所以,我一见这鱼还活着,就知道周围必定有伥鬼作怪。老军见天和我在一块儿,又是又臭又硬的直脾气,不会招惹伥鬼。
他独目转向孙禄,笑着说:你小子祖上是屠户吧?嘿嘿,普通的鬼魅精怪可不敢沾你的身。
他避过我不说,目光落在潘颖身上,看来看去,精神头最不济的也就只有你了。
潘颖蔫头耷脑的‘嗯’了一声,谁说不是呢,我最近真是点儿背的很,岚岚变成那样,还有那个熊玩意儿也……唉……
老独又喝了口酒,突然抬起头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之前,我送给那闺女的狼皮马甲还在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