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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昶无心和顾曦说什么。

在他看来,裴家与费质文交情颇深,费质文若是有心照顾,根本不需要他们出面打什么招呼,反而这个时候去打招呼,才是令费质文难做,甚至会为了避嫌,有意不取裴家子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曦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了。

顾昶很失望,想着她婆家的那些事,他不由沉了脸,道:“你那个小叔是怎么一回事?听说裴家放出话来了,家中的子弟一心向学,不会去做生意的。”

也就是说,裴家不认同裴绯的所作所为,那些想通过裴绯请裴宣帮忙的人,裴家是不会买账的。

这等同是否认了裴绯。

比分宗的后果还要严重。

说起这件事,顾曦也很无奈,她趁机向兄嫂诉苦:“我婆婆也不愿意他去做这种事,可他不知道中了什么迷魂药,谁劝也不听。相公要一心一意地准备科举的事,我和婆婆都不想打扰他,乱了他的心绪,只好在背后劝。如今只有等相公科举之后,让相公好好的敲打敲打他了。”

她是有私心的。

就算是裴家发了话,可那也只限于在京城江南籍的世家知道,等这个消息传出去,做到人人皆知的地步,最少也要个五、六年。如果裴绯争气,五、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他赚一笔钱。他觉得他能独立生活了,自然不会事事处处都听裴彤的了,她再找个机会和裴绯分了家,就可以又甩掉一个包袱了。

所以她会劝,但也只是劝劝而已。

至于裴绯听不听,那是他的事。

从顾家出来,她就想去看看二太太。可想到前两天她去探望二太太,二太太说的那些话,她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太想去。

站在顾家的大门前半晌,她还是吩咐随车的婆子:“我们家去!”

她寻思她就算是去了裴家,二太太心里的气还没有消,估计也不会对她和颜悦色,她还不如等裴彤科考结束了——裴彤若是能金榜题名,妻凭夫贵,她在二太太面前说话底气也足一些。

可回到家里,没想到大太太正和裴绯吵得不可开交。

自有奉承顾曦的丫鬟等在大门口给她报信。

她避之不及,派了人去听墙角,让人守着别让裴彤碰见,自己则关了院门,和丫鬟婆子陪着元哥儿玩。

到了晚上,裴彤身边的小厮来禀报,说裴彤留在了殷府用晚膳。

顾曦松了口气,让乳娘抱了元哥儿下去洗漱,正想喊个丫鬟来问问大太太那边怎样了,就有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说大太太被裴绯气得昏倒了,让顾曦快点去请大夫。

她一愣,忙安排人去请大夫,自己却没有立刻就去探望大太太,而是坐在太师椅上先听了丫鬟说话。

“二少爷在外面做生意,遇到裴府的三少爷,生意黄了不说,还被三少爷教训了一顿。二少爷气得不行,回来找大太太的麻烦。把大太太气得直骂二少爷‘孽子’,还哭起了早走的大老爷。二少爷……就回了嘴。说全都怪大太太,若不是她,我们家不会被分宗,大少爷……也不会一考再考。还说,若是他这次的生意被大太太搅黄了,他就亲自去杨家把那五千两银子要回来。要是杨家不给,他,他就去寻杨家姑奶奶要……”

这不是无赖吗?

顾曦听容不得。

裴绯怎么闹她不管,可他到底是元哥儿的叔父。元哥儿要是出了个无赖叔父,以后说亲都是个问题

她去了裴绯那里。

裴绯正坐在屋里喝闷酒。

见顾曦进来,也没起身,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放心,我要找,也只会去找杨家,不会把杨家姑奶奶给攀扯进去。我再混蛋,也不会坏了人姻缘,坏人性命。至于杨家,他们家还有做官的老爷,不能不要脸,我就是去闹,他们家不仅不会对外人说,还会想方设法地遮掩,不会连累到你们的。”

那目光,突然间有了几分裴宴的锋利,好像把她的心思都看透了似的。

顾曦吓了一大跳。

裴绯看着,撇了撇嘴。

顾曦则定了定神,不敢再小瞧这位小叔,斟酌道:“那你也不应该说这家里事都怪婆婆,她老人家也很难。”

裴绯看她的眼神猝然间变得不屑起来,把顾曦没有说出口的话都咽在了喉咙里。

她眉头微蹙。

裴绯已道:“阿嫂若是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还是免了吧!你有这空,不妨去看看我娘。她再不好,也是你婆婆。我哥再窝囊,也是你相公。你别弄错了,该做的事没做,不该做的事到处跳窜。”

顾曦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冷冷说了句“既然小叔事事心中都有数,我就不在这里多说了,我去看看婆婆病得怎样了”,拂袖而去。

裴绯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戾气乍现。

全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特别是裴红。

排序,自己还是哥哥。

排辈份,他们早已分宗。

轮得到他来教训自己吗?

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尚书公子。

可不也和自己一样,沦为了一介商贾吗?

但就算是商贾,他顶着临安裴氏的头名,就能比自己高一等。

想到那些看见裴红教训他,不仅不帮他,还捧着裴红的人,他狠狠地把酒盅砸到了地上。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要不是他哥蠢,他娘没脑子,原本裴红的体面、骄傲、居高临下,都应该是他的才对。

裴绯大声喝斥着小厮,让他拿酒进来。

想着京城不留他,自有留他的地方。

不行他就去江西、去两湖、去太原。

他就不相信了,那些出身市井,什么都没有的人能做成的事,他有父亲留下来的人脉,有裴家子弟这个名声,还做不成!

裴绯暗暗下了决心。

顾曦这边却只是不疼不痒地安抚了大太太几句,然后委婉地提起了裴彤科举的事。

大太太面无表情地盯着帐顶挂着的香囊,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

难道真如庙里的那位尼姑说的,她的好日子走到了前头?

裴宥还活着的时候,谁不羡慕她,她过的多顺心,多好啊!

可裴宥丢下她走了。

家里就只剩下这一地鸡毛了。

大儿子阳奉阴违,小儿子干脆开始顶撞她了。

她眼眶湿润,想着裴宥。

裴宥不是有意要丢下他,他是被自己的父亲毒死的!

对,裴家才是凶手,裴家才是害她的人!

事到如今,他们不仅不反省,还处处刁难他们,看着他们在沼泽里挣扎,却连把手都不搭。

大太太挣扎着要坐起来。

顾曦忙去扶她。

却被大太太打落了伸过去的手:“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不用假惺惺的。当初为了嫁给我儿,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现在看着我们家败了,就苛刻婆婆,嫌弃小叔,你别以为我不能收拾你,你给我等着,哪天把我给惹毛了,我有你受的。”

大太太这是疯了吧!

顾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顺势走到了一旁,垂了眼帘,一副被婆婆责骂后可怜兮兮不知所措的模样。

旁边服侍的自然没有谁敢近身。

大太太一个人折腾了半天,等坐起身来,发现连个穿鞋的都没有。

她大发雷霆。

顾曦恭敬地在旁边立着,就是不帮忙。

大太太大呼小叫的,没人敢服侍。

早归的来给母亲问安的裴彤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又悄悄走了。

裴绯到底还顾及着裴彤的前程,在家里等到放榜,知道裴彤中了二甲一百四十六名,他留了封信,和他那个做生意的朋友,悄悄地离开了京城。

等裴彤发现,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慌忙之中要跑去请裴家帮忙,却被大太太拉住,很冷酷地道:“家里一屋子的客人,你过几天还要考庶吉士,费大人那里,你也要去拜访拜访,那孽子,他不是觉得他不依靠你这个做兄长的,不依靠裴家也能做出一番大事来吗?你就让他去闯闯。等他碰到了南墙,知道厉害,就会听话了。这个时候去找他,你是想继续惯着他吗?”

裴彤还有些犹豫。

顾曦想到裴绯那天看她的眼神,心中生寒,也在一旁劝他:“你先应酬家里的客人吧,我去跟我兄长说说,让他帮着找找。他发脾气你就退让,若是让他以为,什么事都能这样,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好管教他是小,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怎么办?”

加上杨大老爷一副与有荣焉地摆出长辈谱在外面高声地叫着他快出去见客人,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和杨家划清界线,也就把找裴绯的心按捺下去,先去处理杨家的事去了。

顾曦松了口气,想着明天得去趟裴家才好。

卫小川这次殿试第十的名次被点了探花。

就连杨大老爷都说他命好。

“谁让他是这次科举最年轻的举子呢!”

连带着裴宴这个指点他课业的恩师都跟着水涨船高。

江南籍的士子看裴宴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私底下纷纷议论,说裴宴干什么成什么,是不世出的天才,是无双国士。如果不是裴宥违反族规,他被临危授命做了裴家的宗主,早就拜相入阁,成就一番事业了。

甚至把沈方、裴彤能金榜题名都算成了裴宴的成就——说他们都曾经跟着他读过书。

不要说大太太了,就是顾曦听了都觉呼吸不畅,却还得去给裴家、给郁棠道贺。

难道她永远要被郁棠这样压一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