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因濒临渤海而得名。
沧州在上古时期属幽州和兖州,西周时属青州,春秋、战国时代为燕、齐、晋、赵等国地,秦朝时属巨鹿郡和洛北郡,汉代属冀州和幽州,三国时属魏国,南北朝时属北魏的瀛州和冀州,北魏孝明帝熙平二年(公元517年)设立沧州,辖浮阳、乐陵和安德等三郡,隋初废浮阳郡,后分属河间郡、渤海郡和平原郡,大武朝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属河北道。
沧州位于海河流域的下游,许多条河流汇聚入海,沧州又有“九河下梢”之称,土地贫瘠洪涝灾害不断,由于契丹人占据了幽云十六州,跃马可下中原,沧州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因此沧州以北有大量的田土被抛荒,数十年下来,往日繁华之地竟然成为人烟稀少、土地荒凉的蛮土。沧州也由此成为发配犯人的场所,这此犯人中颇多强悍之人,他们在沧州传授武艺,慢慢地,沧州形成了好武之传统,影响千年不衰。
由于田土相对都比较肥沃,现在人烟稀少,自然就成为各种植物动物的乐园,春天一到,繁花似锦,点缀于田野间,风景分外迷人,还有野兔、野鸡等动物在田野间跑动,这也算是战争给沧州土地带来的意外收获吧。
无数禁军军士隐藏在沧州的主要道口附近,他们的任务是阻断沧州与幽州的任何联系。
自从王青水战死以后,苏文森就和烈酒交上了朋友,皮囊里长期都带着香桂坊美酒,他阴沉着脸,坐在一片树林里,打开皮囊,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冷冷的酒水进入肠胃,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苏文森原为黑雕军最早的五校尉之一,凤州之战以后,黑雕军有一部被留在了禁军之中,苏文森和另一个校尉胡绳就成为了大林禁军军官,最初留在禁军之时,苏文森心中还有一阵欢喜,禁军毕竟是大林朝最精锐的军队。而且禁军升官极易,所以苏文森抱着一番建功立业的雄心来到了禁军。
不料来到禁军之后,他身经百战,立功无数,却始终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军军使,掌管着一百多人,他就如掉在了一张网中,浑身是无却无处发挥。眼见其他资历甚浅、战功平平地年轻人,如坐着雕翎箭一般直飞云天。
而留在黑雕军的将校,山宗元、陈亮、郭炯、何五郎都成为坐镇一方,率领上万人马的将军,以前听到黑雕军众将不断升官的消息。因为距离遥远,他的感受并不深刻。新禁军组建之时,以前黑雕军的年轻人何五郎居然被任命为铁骑营左厢副都指挥使,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已算得上禁军的高级将领。若再立战功,几年之后开衙建节也并不是难事,而自已仍然是一个小小军使,每每想到此,苏文森就如被蚁咬般难受。
何五郎来到禁军之后,数次宴请苏文森和胡绳。虽然他们出自黑雕军,可是毕竟分隔了六年,如今地位悬殊,数次酒宴虽然双方都表现得十分亲热,可是无形之中,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特别是有一次侯云策也来参加宴会,弄得苏文森和胡绳都很有些手足无措。
时过境迁,世异备变,无情的岁月,森严的等级,深深地改变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喝了酒的苏文森,眼睛红红的,就如一匹饿狼。
几个军士押着一个男子走进树林,这名男子看上去就是沧州普通的村民,脸上有几个淤青痕迹,鼻血长流,弄得他地前胸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块。
苏文森上下打量了一会这名露出害怕神情的男子,手抚腰刀,盯着男子的眼睛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那名男子颤颤地道:“小人的亲戚住在那边,今日是外舅地祭日,小人想过去拜祭。”
幽云十六州多是汉民,一条若有若无的边境线,把无数亲族分割开来,这名男子所说的情况,在边境线上比比皆是,不足为怪。
苏文森眼如狼,盯着颤抖的男人,这个男人普通得就如河面地一滴水珠,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苏文森手也从腰刀上放开,露出一丝笑意,问道:“你住在哪里?”
那男子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后又瑟瑟地道:“小人是丁家堡的人。”
苏文森不再说话,突然上前一步,扭住男子的手腕,用手摸了摸,冷笑道:“手指上的老茧真厚,分明是经常用箭之人,丁家堡并无猎户,哼。”
苏文森说话的同时,手下并没有闲着,左脚猛踢那男人的腿弯,苏文森动手没有半点预兆,动作简捷有力,那名男子根本无法反抗,被踢倒在地,几个军士猛扑上来,把那男子按在地上,用绳子把男子的双手双腿绑了个结结实实。
“哗、哗”几声脆响,男子地衣服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满身健壮的肌肉,手臂、肩膀上有三条长长的伤疤。
苏文森揭开皮囊,痛快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斜着眼睛看着那男子,道:“你是中国人(此时契丹称中原人为中国人,另一些更西方、更北方的少数民族,他们没有机会和中原政权接触,普遍认为契丹就是中原政权),为何做契丹的奸细,快说老实话。”
那男子闭着眼,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苏文森那里有耐心仔细拷问,对身旁小个子军士道:“砍了。”
那男子心里冷哼一声,道:“用这招来吓唬三岁小孩。”他冷哼未结束,只觉脖子一痛,睁眼看时,已是满天旋转的世界。当男子头颅在地面翻滚的时候,嘴里仍在发出“嘶、嘶”地响声,“我被斩首了?”成为那名男子对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个疑问。
苏文森率领大林北伐先锋军派出的猎杀小队,悄悄隐藏在在沧州通往幽州地关口附近。捕杀从沧州前往幽州地奸细,不过边民的身份着实难以判断,苏文森完全凭感觉,凡是长得象奸细的一律杀无赦,长得老实的就暂时羁押起来,等到北伐大军出沧州以后,再放掉这些长相老实的百姓。
就在苏文森在边境线上大开杀戒的时候,北伐军水师已由黄河进入了永济渠,长长的船队连绵不断,成为了一道别致的风景线,引得沿途村民都聚在河边观看大林军队的雄姿,大林水师的军士们在船上日久,每日都看着那几张面孔,此时见到两岸出现了这许多红男绿女,均兴奋地站在船舷上看热闹。
柳江婕对战船极有兴趣,每天跟在刘棱身后。她是小女子,心中也没有大男子的面子观念,有不懂的地方就直言相询,刘棱对柳江婕颇有好感,一来柳江婕显然跟侯相关系密切。否则也不会单独和侯相住在二屋船甲之上。
二来柳江婕性格开郎,为人热情直率,又着实喜欢战船。柳江婕的性格很合刘棱脾胃,两人天天地船上窜来窜去。船行至永济渠,柳江婕已经开始试着指挥这艘庞大的幽州号。
侯云策每日在船上看地图,间或让封沙陪着自己下围棋,封沙是个典型的臭棋篓子,盘盘都是大败而回,弄得两人都没有兴趣。柳江婕本着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古训,看着封沙时常走出几步败招,终于忍不住提醒了几句。
封沙顺势把位子让给了柳江婕。
柳江婕自幼就在母亲地督促之下,苦学琴、棋、书、画,她对于围棋一道特别钟爱,从小就有极高的悟性,她坐在侯云策对面,开局以后,最初两人落子如飞,而尔速度渐慢。双方落一子往往要思考良久。竟然杀了一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封沙看得兴味索然,就来到一楼船甲,和亲卫们随意聊天。
天色将晚,落阳把天空照得通红一片,万丈霞光穿透云层,景色无比瑰丽。
柳江婕身着男式软甲,头扎英雄巾,颇为干练爽利,棋局已经对她有些不利,她全部心思都沉浸地棋局里,一手托腮,一手拈着黑色的棋子,落日染红了她的侧影,使其脸部线条柔美、皮肤细腻如红玉。
侯云策屋内有美女无数,此时见到柳江婕如玉般温润的面容,心中突地一跳,“此女是里奇部长老女儿,若把此女纳入囊中,则里奇部就和自己必将形成紧密的联盟。”这个念头刚转过,侯云策不禁有些鄙视自己,“现在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一个人,真是有些卑鄙。”
侯云策挥了挥手,似乎要赶走脑中的念头,柳江婕完全沉浸在棋局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侯云策的动作。
夕阳沉入了地平线之时,一盘棋仍未下完,侯云策起身笑道:“柳军使棋艺不凡,这一局下得着实痛快,今日暂且封棋,明日我们继续。”
柳江婕浅笑道:“侯相夸我,其实也是夸自己。”
柳江婕说这句话,已把自己摆在了小妹妹的身份之上,若是以军使身份,说这句略带有玩笑意味的话,则很不符合身份。
侯云策没有在意柳江婕说话的方式,注视着烟笼雾罩的远方,感慨道:“真是如画的江山。”说了这句,侯云策想起若是自己复国带来的杀戮,心思又沉重起来,在船舷上拍了拍,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
每日看地图、下围棋、练天遁功,侯云策的日子倒也逍遥自在,不知不觉中,船已行至沧州。
等到水师全军聚集于沧州之时,已是四月二日,而林荣亲领的后军,至少还有六七天的时间才能赶到沧州。
侯云策下得船来,有汴河水师都指挥使李继勋和副都指挥使时英坐镇水师,他也就不必操心军队的事情,就带着封沙、罗青松、林中虎和七十名亲卫,直奔沧州侯府。
沧州侯府是侯云策来到大林以后得到的第一笔财富,特别是密室里隐藏着的刘存孝私产,成为侯云策发家致富的第一笔钱,若没有这些启动资金,妄图建立起“侯家商铺”这种商业巨无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沧州侯府以前是沧州最大的商人刘三的府弟,刘三的哥哥是沧州节度使刘存孝,因此。刘三府弟自然造得极为气派,远远超过了大梁侯府和灵州侯府,整个院落曲径幽深,传统的楼、台、亭、阁、廊、轩、桥、榭、堂庑、舫居一样不少,堂前还有盘扎精细地罗汉松、郁郁苍苍的古柏、桢楠等老树,实是一等一的府弟。
这个府弟原有的青壮年,大部分都被派到各地的侯家商铺去了,现在住在侯府里的大部分都是致残的黑雕军军士,以及战死沙场的黑雕军军士的遗孀,他们的生活费用,全部由周围的农庄提供,也算得上衣食无忧。
等到侯云策带着亲卫队回到沧州侯府之时,整个府弟全部动员起来,上百名缺手断腿的老军士和无数的孤儿寡母全部涌到了大院之内。
侯云策亲卫队全是老兵,和这些残疾老军士大部分相识,见面之下,自然少不了一阵唏嘘,而那些孤儿寡母则如见到亲人一般,也不知谁先哭出声。很快,所有失去丈夫的寡母都放声大哭,随后老军士也个个垂泪。侯云策尽量控制住自己地情绪,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走到人群中。不断地把跪在地上的军士和娘子们拉起来。
柳江婕这一段时间天天和侯云策守在狭窄的船甲之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已是混得极熟,因此,侯云策回沧州侯府,也就理所当然地跟在身后,此时她早已是泪如雨下,哭得一塌糊涂,只是满院皆哭,柳江婕的哭声自然就掩盖于其中。
侯云策好不容易才让大家散去,径直来到自己的主院,虽然自己数年都没有回到沧州侯府,但是,这个主院还是特意为主人留着,断了手臂的指挥使马春现在是沧州侯府的管家,他和大梁侯府管家秦家河在气质上完全不一样。走路、说话都保持着军人的习惯,挺直了腰,领着侯云策进入了主院。
时间在主院完全凝固了。院落和从前一样,干净、整洁,几株古树依然如此,既没有衰萎,也没有格外繁盛。
侯云策走进主院的时候,隐约嗅到了当地味道,这个院子,烙上了太多春兰、秋菊的影子,侯云策想到已经阴阳相隔的春兰,不禁有些伤感。“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他习惯性地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去。
主院内密室依旧在,打开密室之时,由于长久没有人来,密室里已经满是尘土,还有不少浓重的雾味。关上密室,侯云策又在主院坐了良久,这才提起精神,走了出来。
大家痛哭一场之后,整个侯府就开始了杀猪宰羊,气氛为之一变,宴会开始之时,侯府又陷入了欢乐的海洋,特别是小孩子们,馋虫早就被勾了起来,当大盆大盆的肉食端上桌子之后,这些小孩子的眼睛全部就被粘在了桌子上。虽说侯府的生活有保障,但是,整个侯府毕竟有数百人,每天耗费还是很大,吃肉都是有次数地,一般一月杀五、六条猪,每家每户可以得到一小块。
宴会的热闹场景在这里就不一一细表。宴会过后,一脸凝重的马春走到了侯云策的房间。
“院内有一百多军士,这些军士有许多都没有娶亲,听说黑雕军在同心城娶了不少胡女,都很羡慕,这些军士都老大不少的,身体也强壮得紧,长期没有女人,也不是个事情。”马春鼓足勇气,还是把想到的事情说了。
侯云策热衷于为部下做媒,在黑雕军中是极为有名的,他听到马春汇报此事,也觉得是个问题,道:“这些军士都是身有不便,全凭府上的农庄养活,有没有女子愿意嫁给这些军士?”
马春笑道:“这个院中,既有年轻的军士,又有孤儿寡母,生活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日久生情,有两三人已经做出了有伤风化的事情,此事只有少数人知道,我正为此事头痛。”
侯云策闻言笑道:“这是好事啊,你就不要怕别人地闲言碎语,若真有自愿之人,我大力成全,凡是成亲一对,就想办法分些田土给他们,让他们再把土地租给无田的村民,这样他们也算是有家有业了。”
侯云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不用搬出去住,小孩子仍在府上读书,总之,成亲之后,除了分发一些土地,让他们单独过日子以外,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改变。府内之人都是黑雕军的英雄,一定不要亏待了他们。我准备再买一些土地,修几个院子,安置黑雕军伤残军人,你要把侯府给我管好,给兄弟们一条退路。这次北伐,若有机会,我带些北地失家的汉女回来。”
马春大喜,道:“那我把好消息告诉大家。”
侯云策摇头,道:“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你知道就行,切不可说。”
沧州侯府虽然面积大、房间多,但是现在住满了黑雕军的伤残军士和孤儿寡母,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柳江婕身份又比较特殊,侯云策想了一会,还是把她安排在主院,住在了左厢房。
侯云策吃完晚饭,又到各个院子去走了一圈,随意聊了聊天,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两位在府中曾经侍侯过侯云策的使女,早已让人把热水烧好,她们都没有忘记侯云策最喜欢木桶洗浴,春兰、秋菊住在院中的时候,这两个使女不过十六七岁,如今五年时间如飞般逝去,两个使女已是二十一二的年龄,以前侍候侯云策洗浴都是春兰、秋菊,这两个使女本来没有资格来为侯云策洗浴,此时,春兰已是阴阳相隔,而秋菊则远在大梁,侯云策见两个使女在门口局促不安,就道:“进来吧。”
两个使女是中人之姿,满脸的羞怯,在热腾腾的水气包围之下,也显得颇为妩媚。
经过大林朝七年的岁月,侯云策身、心似乎都溶入了中原社会,眯着眼睛,半浮在水中,脑海中却浮现出三关三镇的地形图,这地形图就如三维立体一样,在他的脑中栩栩如生。
等到侯云策精神拦擞地从澡房出来之时,迎面就看到站在院中的柳江婕,柳江婕看着两个面色红润的使女,眼中露出复杂神情,她在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侯云策经过柳江婕身边之时,他随口对两个使女道:“你们去让人烧点水,伺侍这柳军使洗浴。”两个使女没有想到侯云策命令她们侍候别的男人,脸上尽皆变色,侍候侯云策她们心甘情愿,而侍候别的男人,则让她们难以接受。不过,使女在主人面前是没有人身自由,两个使女一下就从幸福的云端掉在硬硬的地面上,呆在了当地。
柳江婕在船上根本无法洗浴,虽然每天都要擦试,可是毕竟不如洗浴来得那么痛快,在船下大家身上都臭气熏天,她还不觉得难受,可到了侯府,她就觉得自已宛如一个会散发臭气的野马。虽然她在心中对侯云策颇有些不满,可是还是接受了洗浴的安排。
当热水准备好以后,两个使女面如木偶,低头跟在柳江婕身后。
(第二百五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