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愣了一下没吭声。
别看老爷子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他当初一手提拔起来的老下属全都在京城一些重要领导岗位上手握大权，他的信息渠道有时候比自己这个市委书记还要灵通。
再说了，老爷子纵横官场几十年什么事没见过？这次听说外孙被省纪委的人带走问话肯定早就把所有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跟他撒谎根本行不通。
老岳父见王书记坐在那低头不语心里不由重重叹了口气，他对王书记语重心长道：
“自古以来人常说‘富不过三代’，意思是说富人家的子女一旦条件好了难免骄纵跋扈，到了第三代的孩子常常不知天高地厚忘了祖宗们当年是怎么发达起来的。
要我说，生意人家庭的子女是这样，咱们官家子弟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家族中一旦有人当了领导子孙后代自然会跟着受益，万一家教不严恐怕再大的领导也经不起一个败家子的折腾，你说呢？”
冯家老爷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听在王书记的心里却像有阵阵波澜泛滥开来。
他当然能听出老岳父话里批评自己“教子不严”的意思，心下也觉的有些惭愧不觉低头无语。
老岳父见王书记不吭声又接着说，“今天京城有位老下属给我打电话了。”
王书记立马意识到这才是老岳父今晚特意打电话叫自己回家来的重要原因，他连忙打起精神问，“您的老下属说什么了？”
老岳父没好气道：“说什么难道你还猜不到吗？听说有人把举报信送到了京城，而且还是实名举报，举报你的儿子我的外孙倚仗权势插手工程收受巨额工程回扣还企图包庇私下给他开绿灯的官员？
人家还说，淮河风光带项目投资金额巨大，连京城的领导都关注到了这个项目，要是有人继续在这个项目上暗动手脚恐怕会造成不利影响。”
老岳父一番话说的王书记心里猛的一沉，他连忙抬头冲老岳父解释：
“其实家新这次去普安市做工程跟平常也没什么两样，您也知道大多数的领导家属其实都这么干。”
冯家老爷子见这种时候王书记还试图为自己的儿子找理由开脱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温怒，他冲王书记严厉声音说：
“我刚才说的话难道你听不懂吗？”
“我？”王书记甚少见到老岳父发火连忙住了口洗耳恭听。
“我不知道这个淮河风光带项目的投资到底有多大，但既然连京城有些地位的领导都说这个项目投资额不小肯定是个大工程，家新这些年在底下做工程的事我不是不清楚，但是这一次的情况跟以往不同，他刚一掺合进去就被省纪委的人找麻烦，难道你还看不透其中缘由吗？”
王书记这才醒悟过来，一脸讶异看向老岳父说，“您的意思是说.......”
没等王书记说完，老岳父冷冷道：“明摆着家新这回是不小心动了谁的奶酪，偏偏那家人在京城的面子也不比咱们王家小，难不成你真要为了那一千万赔上你现在省委书记的职位？”
老岳父这句话吓的王书记后脊梁一阵冷汗直冒，他本能冲老丈人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这个年纪在江南省多干几年也是应该的，贸然被调走又没有合适的职位反而尴尬。”
“这不就结了！”冯家老爷子像是开会总结陈词口气对王书记说，“这次到底是要钱还是要官你自己考虑，反正话我都给你说明白了，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书记连忙应承：“是。”
晚上十点多，当王书记从老丈人家里出来坐车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早已全都汗湿。
有些领导即便退休多年却仍旧有着普通人无可替代的强大气场，比方说这位冯家老爷子。
冯家老爷子一辈子都在高官的位置上如履薄冰，仕途生涯中得罪过不少人也提携过不少人，但是在他提拔的下属中哪怕只有一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他退休赋闲在家腰杆也有资本挺的笔直。
王书记在江南省委书记的职位上坐的稳当说到底有一半的底气来自于冯家老爷子背后力量的支撑。
这就是官场，诸多你永远摸不清看不见的枝枝节节关系网才是暗中支撑一切流动起来的真正力量。
跟冯家老爷子一番谈话后，当天晚上王书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天亮后司机和秘书来接他上班的时候一眼看出他黑眼圈相当明显。
领导心情不好的时候下属大多选择闭口不言，尤其是王书记的专职司机也是服务过多位领导的老司机了，这时候更是连打个喷嚏都恨不得挑选合适时间。
黑色的轿车载着王书记从家里一路飞驰到了省委大院，王书记像往常在秘书的陪同下进入办公室。
平日里他进办公室后第一件事是端起下属早已准备好的一杯养生茶喝一口，然后再坐下来看一眼当天的报纸新闻和一天的工作安排，今天却不同。
秘书见他落座后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把茶杯递到他手里，听见王书记低声吩咐，“通知所有省委常委成员，上午九点半准时开会。”
“上午九点半开会？”秘书忍不住重复问了一句生怕自己刚才没听清。
因为省委常委会的惯例时间是晚上七点以后，除非是遇上急事的时候会提前到下午召开，上午刚一上班就要急匆匆召开省委常委会还是头一回。
“对！上午九点半所有省委省政府领导班子成员一律到会。”王书记又确认了一句。
秘书赶紧把领导的指示在小本子上记下来，记完后担心领导还要补充说明什么便站在那停留了几秒没敢动弹，直到瞧见领导伸手拿水杯这才赶紧把水杯递过去，然后转身出门去办公室准备通知开会。
上午九点多，江南省委常委成员纷纷进了会议室，一些常委边往会议室里走边议论：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从来没有上午这么早召开过省委常委会？你们听说了吗？今天的会议到底研究什么事？”
旁边有人搭话，“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事不小，否则王书记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让人通知咱们开会。”
眼瞅着距离正式开会时间还有几分钟，常委们坐下来议论纷纷，有人问冷脸坐在一旁的副省长常崇德，“常副省长，您知道今天开会什么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