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剑已佩妥,尚未出鞘,手提银枪,他半边脸颊染着可怖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杀敌时新渐上的。
队伍之中,顾字玄黑战旗高扬,无声招展。
这名年轻人的目光,在黑暗中雪亮,坚毅。
他叫元欢,来自风枭城元家,他正在为一个目标而努力前行,那便是可以与一个叫顾小炎的家伙,与他同食一碗面。
这样一来,他便有资格成为他的兄弟,有资格成为兄弟的兄弟。
他这一生,所求不多,也就这点大的出息了。
所以,为了吃到京都里老李家的那碗牛肉面。
今夜,他必须活着走出这片密林,拿到救命的解药。
虽然那个解药在全天下最可怕的人手中,虽然他以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就肝胆心寒,虽然他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但他这个没出息的元家小子,愿意为他一搏生死。
谁让他,一开始就欠了他一把剑呢。
元欢带领的这支队伍足足有千余人,在这一片密林环境之中,却是显得极为安静。
其中半数人皮肤黝黑,身材巍峨如山,赫然便是昆仑奴出生。
昆仑奴本是九州大陆之中最为廉价的劳动力,他们天生之力不全,六窍不通。
纵然天生肉身强度的起点比寻常修行者高不止一个层次。
可识海难辟,神魂浑噩,根本无法参修悟道,体内承载元力有限,自古以来,最有天赋的昆仑奴在修行一途之上,破的最高纪录也不过四十岁安魄初境。
故此,昆仑奴于各族门阀势力而言,难堪大用,更无法派用成兵与战场之上,天生便是与人为奴为婢的低贱之命。
可今日这支队伍,其中几百名昆仑奴,身穿战甲,手持战斧,其气息实力之斐然,竟是无一人呈安魄境之下。
此等之景,当世罕见。
千众之人,身穿重甲铁靴,队伍缓而小心的前进。
这千余人明显是经过极为严格的训练,每一步踏出,都未发出丝毫的声响。
极度安静的环境之下,弥散着诡异危险的气息。
他们此刻,处于东南方的楚国边陲国境,一州之大国,国土地势多数处于高原地带。
一州国境极广,有肥沃的土地灵山,是九州大国之中极为富饶的国度。
但楚国兵力并不强盛,举国上下,鼎盛宗门屈指可数。
按常理言,这般泱泱大国理应成为离国盯上的第一块肥肉。
可离国自建国以来,比之楚国强大的国度尧国都以被离国吞并覆灭,蜀国在吴越太子一人屠杀之下,国破君亡。
唯有楚国,依晋而立,国内有重重护山大阵,易守难攻,外有第一盟国固守,几十年间,纵然是强国大离,也难以攻克。
只可惜,在这战乱的年代里,自身国力强大才能恒远,依靠外力,终难守安泰。
晋国社稷山河图为北离所盗,虽然后得叶家世子以战死为代价夺回。
可损毁一半的社稷山河图导致国运流逝,鼎盛强过大晋已有了大厦将倾之兆。
虎狼之国北离自是不会放弃这次的大好时机,再加上吴越联盟与离,大晋持续了千百年来的太平盛世,终显崩塌之相。
北离联合吴越,两国战军攻伐之势犹如鸷鸟之疾,势如彍弩,节如发机!
大晋国疆屡遭侵犯,边关连连失守,死守国本已是勉力,哪里还顾忌得上边临之国。
失去外援的魏国,便如一块摆在餐盘上的肥肉,不过两月之功,节节败退,国土在北离的侵占之下,短短时日里竟是失去半数疆土河山。
魏国国君登基安逸了几十年,遇此灭国绝境,短时间内又哪里拿得出应对之策。
只好急急出派使臣,求援于晋。
晋国天子终是出兵援助,只是这兵,却是源自于顾家军,以顾家长子为将首,领兵援魏。
元欢的任务已经完成,他成功的截灭了北离阵师自楚国疆土召唤而出的一支阴兵军团。
这场仗虽然惨烈,但赢得十分漂亮,并且他成功带着自己的队伍走出战场活了下来。
此刻他最后的一项任务,便是带领着身后的将士们回归故土复命,领受军赏。
可濒死的顾瑾炎,让他们千余人,毫不犹豫折身而返,舍了安全荣华故里之地。
回到了狼烟死起的战乱之中,甚至深入敌军之阵,在那名传说手中,夺得救命解药。
虽然这是一个绝对无法完成的使命,虽然他们每一人都知晓自己所踏出去的每一步,皆是朝着死亡黄泉之路逼行。
可像他们这样的队伍,却已经不止一批,朝着那个仰着吴越战旗的方向前赴后继而去。
在道路之上,甚至能够看到昔日战友的尸骨战袍。
可他们,却连停下来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够硬气心肠,仍由同袍尸骨被秃鹰啄食,被蛆蝇钻拱。
尸横之地,若有幸存重伤者,他们会艰难地推开同伴的尸身,抹去面上的鲜血,拾起浸泡在血水中的武器,更上前方 毅然前行的队伍,继续迈进。
这些幸存重伤之人,不愿回头,他们说,纵是残躯,亦可最为最后的肉盾,护住能够走得更远的同袍,让他们成功地走至吴越太子面前。
这是他们,身为顾家军,该有的底气与骨血。
举头不见苍旻,元欢前行的脚步忽然一个急停,毫无征兆,他手中枪尖插入大地,眉毛锋利肃然,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他并未看到任何敌人的影子或是精湛的攻击,可是在战场之上厮杀而出的生死经验,这种心脏宛若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住的感觉绝不陌生。
元欢没有丝毫犹豫,体内元力如江河崩腾不息:“拔山势!”
土黄色的元力笼罩全身,以他丹田气海处的光芒最盛,显然已经点燃了元力种子,且五行元力属土,正是最适合兼守攻备。
平坦甚至覆上青苔有些微湿的大地轰然崛起十米高的小山,将身后一众同袍尽数护于身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矮小的身影不知从哪个方位窜出,手中托着一把比他身体宽长数倍的巨大重刀。
那刀通体森白,材质为骨,但不知是什么妖兽锻造而成的,厚重的刀背之上弥散这猩红的妖魔气息。
巨大的刀锋在地上犁过一条深且长的恐怖深痕。
看着沉重可怕的巨大骨刀被那大小小的影子拖起来竟是快若疾影。
元力催拔的山势刚一定型,那个小小的身影带起一片诡异的微风,撞在了那座小山之上。
对方只有一个人!
这是元欢心中跳出来的第一想法,然而他没有半分轻松的心情。
敢一人前来,独挡千军。
此人绝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然而这个想法尚未在他心中定型,前方拔长而起的小山发出滋啦啦的平整切割之音。
巨大的骨刀足有三米之长,元欢只看到一道锋冷的光线在他面前横斜切过,小山一分为二,缓缓轰坠而下。
一刀可谓是毫不费力地斩去元欢的防御气场,强横无匹的刀势去而不停。
元欢眼皮大跳,电光火石之间,枪插大地,用力一沉!
一个土黄色的元力屏障以银枪为支点,再度化出一个防御屏障,元欢身体重重倒退三步,飞速收出腰间佩剑,横剑与胸,做出第三道防御。
一击交锋,让他深深了解道对方究竟有多强大。
刀势去不可挡,沉沉插进大地的百炼精铁长枪在刀势乱搅之下竟是脆如纸做一般,在空气中爆发出刺耳的钢铁撕裂之音。
枪身急速分解成无数银白的铁屑,元欢横于胸前的长剑发出濒死般的嗡鸣之音。
剑,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