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0年12月10日,开普敦地区正是艳阳高照的季节。宽阔美丽的桌湾内,三艘悬挂联省共和国旗帜的三桅风帆盖伦船下了首尾双锚停泊在木制简易栈桥边。几名水手懒洋洋地在码头上晒着太阳,旁边还有一些兜售水果的英格兰小贩——这些都是原本居住在此的英国移民。
从巴达维亚航行到这里,九死一生的水手们总算有了一个暂时的栖息地。虽然开普敦仅仅只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城市,但是这里依然能够为过往的荷兰船只提供足量的新鲜淡水、牲畜、粮食和水果,让这段从东印度到本土的航程不再显得那么艰难。
自从九个月前荷兰东印度公司有条件购入英国人的好望堡以来,鉴于这座港口对于荷兰东方贸易线的重要性,荷兰东印度公司迅速投入了大笔资金进行建设。他们先是在六月底时从本土运来了两百名布尔(荷兰语:农民),以及大约三百名德意志雇佣兵。两个月前,从东印度群岛返回的荷兰船只又陆续在此地放下了大约百余名被巴达维亚高等法院判决流放至此地的马来人、华人。前些日子,眼前这三艘从本土前往东方的船只又为开普敦运来了一百名布尔和一百名法国雨格诺教徒。
至此,荷兰人的开普敦殖民地的正式居民数量已经达到了七百人(三百名布尔、三百名英格兰人和一百名法国新教徒)。此外,还有三百余名德意志雇佣兵、一百多来自东方的流放犯人。以及新近虏获的大约六七百名科萨人奴隶。
自从接手本地以来,荷兰东印度公司派驻本地的最高长官海默.德扬便非常注重对于附近土地的开发。桌山上丰富的木材资源自不必多说,当初因为屡遭八旗袭击而被英国人废弃的一些伐木营地也在荷兰人的手上得到了恢复,没有了东岸人的骚扰与袭击。恢复这些伐木营地也不过就是一个上午的事情。
除此之外,当初英国人在城外开辟的大约八百英亩的麦田也在五月底时就种上了越冬小麦。麦田旁边荷兰人还开辟了大量的菜田,并移栽了大量的果树。而新抓获的数百名科萨人奴隶与那些马来人、华人流放犯一起,在荷兰监工的看守下,开始在城堡东方种植苜蓿,饲养牲畜。
总得看来,开普敦地区经过荷兰人九个月以来的一番大力整顿经营,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再不复当初在英国人手里那副要死不活的惨淡模样。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英国人当初搞得那么惨主要还是因为北方河中堡地区东岸人持续不断、或明或暗的骚扰与袭击。
如今荷兰东印度公司自然是吸取了教训。刚一买下好望堡便直接找上了东岸人。要求他们约束治下八旗部落的行为,以免与好望堡方面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件。而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令人感到遗憾的事件,那么荷兰人不保证往东岸运送明朝移民的葡萄牙船只的安全。面对这样*裸的威胁。对于远东航线鞭长莫及的东岸人也不得不暂时咽下了这口气,坐视荷兰人在眼皮子底下逐渐站稳脚跟、发展了起来。
这九个月内,一批批或来自欧洲、或来自巴达维亚的荷兰移民来了,他们在桌湾内的修建起了一个木制码头,同时还修建了好几个海防炮台炮位;而当初英国人花费不菲代价修建起来的好望堡则被德扬用做了自己的总督官邸,三百名德意志雇佣兵便大部驻守在此地。而沿着好望堡向北直抵海边码头,这一片地区则成了荷兰人开普敦殖民地的商业城区和普通移民的居住区。
在这片大约数十英亩的土地上,荷兰人陆陆续续用粘土、木头和石块修建起了商馆、仓库、居所、交易市场以及一座新教教堂。在这片区域的边缘,荷兰人用大量移栽过来的果树苗修建起了一条篱笆状的隔离墙。在隔离墙内,只允许欧洲人居住;而在隔离墙外。少部分德意志雇佣兵和欧洲监工则看守着科萨人、马来人和华人奴隶或流放犯人种地开荒、伐木劈柴,或者承担码头及建筑工地上繁重的体力劳动。
城区商业设施在修建的同时,荷兰人也没有忘了修建一下他们的城防设施。英国人被东岸人挤兑得有多惨,荷兰人可是亲身所见,因此他们对于东岸人的警惕可是一直没有放松过的。
说实话,这些年来,东岸人和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关系一直都很冷淡。最初东岸人和西班牙佬干仗并取得胜利的时候,荷兰人还挺高兴,觉得东岸人似乎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不过后来他们对东岸人的观感开始急剧下降,首先是东岸人对于无论是天主教还是新教若有若无的压制。
如果外界的传闻没有错误的话,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至今还只有两座基督教堂,分别位于东方港和平安镇。这两座教堂据说归东岸人的一个叫宗教事务处的机构管辖,所有牧师或神父均由这个机构指派,与罗马教廷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令一些虔诚的主的子民感到非常愤怒。而更过分的是,据某些小道消息,这些年来宗教事务处拨给这两座教堂的经费不但数量奇少,而且还时断时续的,搞得教堂想搞点沥青防水材料涂在屋顶还得靠信徒捐款。而那些耗资不菲的布道活动可想而知在缺乏经费的情况下更是无从谈起,年轻牧师和修女也无从招募,这令主耶稣的影响力在东岸日渐衰弱,很多新近归化的野蛮人的灵魂都没有得到救赎。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来自东方的道教、佛教在东岸的发展却一直都很顺利。宗教事务处不但给钱给人,还出台种种助其传教的措施。虽然这些结构松散的东方多神教与基督教相比有着很多的劣势,但也架不住东岸人的政府如此偏心啊。这不,如今东岸人每新建一个城镇便会在当地修建道观、城隍庙等具有宗教色彩的建筑,而且更令人警惕的是,东岸人如今正在试图将这些带有宗教色彩的元素强行糅合进当地居民的日常生活和文化之中。
比如将一些为国英勇捐躯的军人的牌位存放在城隍庙中,给予其极大的荣耀,同时时不时地带一些当地社区居民或学校学生们前来参观,接受所谓的爱国主义教育,潜移默化地让原本的主的子民接受别的宗教元素的存在,一步步攻陷他们的灵魂。再者,每逢居民家中有婚丧嫁娶之事,当地道观、佛寺等便会派人上门送上一些带有宗教元素的礼物,很多不甚富裕的主的子民也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同时对这些异教也渐渐开始习以为常起来。
这些都让主的荣光在东岸地区被极大地黯淡了,也令正直、虔诚的信徒们为之愤怒不已。
除了宗教因素外,东岸人在巴西局势上持续多年的亲葡萄牙立场也令荷兰人极为愤怒。他们向巴西人出售火枪、大炮、军刀、盔甲甚至马车、火药、布匹等一切能够用于战争的物资,有力地支援了葡萄牙人的战争,并使荷兰西印度公司蒙受了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对于东岸人把手伸得这么长,荷兰人西印度公司自然也实施了报复。当年跟随英国东印度公司战舰封锁东岸海岸的船只中,就有不少来自荷兰的船只,只不过他们基本没捞到什么好处。不过好在近两年巴西局势渐渐有些平稳,西印度公司和东岸人之间的关系才渐渐缓和了下来,不过一旦巴西局势有变,双方再度爆发冲突也是迟早的事情。
最后一点则是最为关键的经济因素了。东岸人的纺织品行销巴西、拉普拉塔、新西班牙、法兰西、托斯卡纳、奥斯曼等新旧大陆国家或地区,抢占了大量原本属于荷兰人的市场,甚至一度将荷兰的纺织业挤到了崩溃的边缘。
后来感谢英国人和东岸人持续了近两年的战争,荷兰人趁着这个市场真空期开始抢占了大量原本被东岸人攻占的市场,并且大力改进了原有的纺织机械、采用新的工厂生产方式,这些都极大地降低了荷兰纺织品的成本,增强了其产品的竞争力。只不过这一切在东岸人和英国达成妥协、重返欧洲市场以后便再度回归原样,价廉物美的东岸纺织品以不可阻挡之势将荷兰人彻底逐出了法兰西及托斯卡纳市场,令刚刚焕发第二春没多久的荷兰纺织业再度遭受寒流的洗礼。
有了以上这些或意识形态、或政治因素、或经济利益之间的纠葛,荷兰人和东岸人之间能维持一个良好关系那才真叫见鬼了。在开普敦总督德扬的判断下,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联省共和国可能会在巴西、南非或者远东地区与东岸人爆发冲突——这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因此,这个时候他就得提前做好准备了,比如好望堡外再修建起一道坚固的防御设施;比如扶持和东岸人不对付的野蛮人卡玛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