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炎夏,凌晨四点多,天已经亮了。
大学城后面那条街上,坐落着七八家网吧,陆陆续续有学生从网吧里出来,满脸的迷之憔悴,好像一晚上被上千只妖精吸||干了精||元,废了。
其中一间网吧里,二楼靠左的一排,坐着四个少年,耳钉帅哥在跟好几个妹子聊天,咳嗽声响个不停,忙着呢,他叫郑帅,人如其名,是真帅,在班里的魅力指数排名第二。
不过他有个癖好,只调||情,不谈情。
郑帅边上的胖子叫王耀,肚子上的两层游泳圈对他很深情,怎么也甩不掉,他是个游戏中的男神,生活中的吊丝,现在正无聊的在城门前的空地上跟一个小萝莉玩切磋,顺便调*。
王耀怕一不小心就把可爱的小萝莉秒杀,一生气不搭理他了,他不但特地搞了一套很渣的装备穿上,大技能也不放,很不容易。
王耀那边是个寸板头少年,叫庞一龙,有个龙凤胎妹妹,家里头一想,生的是一龙一凤,名字这不就有了么?他的名儿就是那么来的。
大家的年纪都差不多,庞一龙身上的血气方刚最明显,长的硬气,举动也很糙,自恋程度无人能比,他是校篮球队的前锋,篮球打的很不错,在学生会干活,仗义,人缘好,这才大二,女朋友就已经换了三了。
由于庞一龙很早就摸到方向盘,所以他是宿舍最会开车的,那车技,牛逼着呢,靠一张嘴就能让其他三人晕的口吐白沫,半身不遂。
这会儿,庞一龙在戴着耳机看动作电影,两只眼睛瞪的跟灯泡一样大,人也进入一种我在电脑前,身心已经进入电影中的奇妙状态。
坐在最里面是个帅气的少年,他一只手抓着额前的黑色碎发,另一只手攥着两枚银戒指,神情有些迷惘。
下一秒,一滴眼泪从少年的眼角落下来,滑过那颗泪痣,在稚气与悲伤交错的脸上留下一道水印,很浅,转眼就被空气掠干了。
“柚子,上厕所不?”
庞一龙见人一动不动,呆呆的坐着,他伸手推一下,“傻了?咦,这戒指哪儿来的啊,没见你拿出来过。”
听到庞一龙的鬼叫声,郑帅跟王耀都伸着脖子看,离了几个位子,也看不着,他们就站起来,走到陈又那里,俩人也瞪圆眼睛,卧槽,戒指还是一对儿!
三人偷偷交换眼色,最终确定一个信息,他们家柚子有喜欢的人了,买了戒指还没送出去,他们屁都不知道。
一两分钟后,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陈又突然一把抱住王耀,骂骂咧咧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字,“胖子……你敢打我……胖子……”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啊?王耀懵逼,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很无措。
庞一龙把人捞到自己这边,“柚子,你把话说清楚,胖子怎么打你了,是不是晚上在厕所里动的手?柚……柚子?”
怀里的人发出哽咽声,庞一龙的话声停止,脸上的嬉笑不见,眉头皱了起来,疑惑不解。
旁边的郑帅跟王耀都面面相觑。
柚子哭了,还哭的很伤心,问题是,他们不知道柚子为什么那么伤心,难道是送了戒指,被妹子拒绝了?可是也不像啊,这哭的太厉害了,好像是有一肚子委屈,又似乎很痛苦。
王耀被庞一龙跟郑帅瞪,他委屈啊,摇摇头说自己真的没有动手打柚子,还伸出四根手指头发誓。
庞一龙跟郑帅相信,柚子虽然复读过一年,但是他读书比他们几个早,都比他们要小几个月,别说打了,凶都没凶过,主要是人性格好,是个开心果,谁都不会不待见。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片刻后,陈又哭够了,眼睛肿了,他坐回去,人趴到桌上,脸埋在胳膊里,又不动了。
庞一龙女朋友给买的t恤上不是鼻涕,就是眼泪,他也没在意,担心着哥们的反常,真的太反常了。
认识到现在,从来就没见哥们掉过眼泪,无论是喝多了脑袋磕出血,还是在马路上救个同学被撞骨折了,都没红过眼睛,这次竟然哭成这样,家里也没出什么事啊,七点多那会儿对方跟家里打电话,乐乐呵呵的。
连续几天通宵通的,脑子坏掉了?
气氛很压抑,庞一龙开着玩笑,“柚子,是不是在游戏里被谁虐了?跟你龙哥哥说,你龙哥哥带上你帅哥哥,耀哥哥,上去搞死他丫的!”
郑帅跟王耀俩哥哥都摩拳擦掌。
以往的陈又会呵呵呵,吊爆了的说游戏里敢虐老子的,除了服务器就没别人,此时只是趴着,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我以为我还要再过两个世界的,我没想到时间过了那么久,在这个世界就是一秒,他呢,他有没有跟过来,找不到我了怎么办?不会的,我给他说了我的地址,他有大金人,肯定会找到我的,对,一定会的。”
庞一龙三人,“……”这是哪部电影的台词?
坏了,柚子的脑袋真的坏掉了。
他们寻思着离开乌烟瘴气的网吧,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应该能好,就短暂的达成协议,把人强行半拖半拉的搞到外面。
这个点,风里有一丝丝的凉意,扑上来的时候,如同被细雨拍打。
陈又把戒指放进裤子口袋,往里面按了按,神经质的确定安全后才把手拿出来,他抬头,看着宿舍里的三宝,缓缓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好久不见啊,我回来了。
哥们笑了,跟平时一样的阳光明朗,庞一龙郑帅王耀都松口气,看来是没事了,这年头,谁没有过情伤都不像话,那玩意儿磨人,就得靠时间和新感情来治愈,没事的,花花世界花花妹子,眼睛都看不过来。
陈又踢掉脚边的石头子,“你们谁身上有烟?”
“我刚拆了一包软中华。”庞一龙摸摸上下口袋,摸了个空,他一拍脑门,“卧槽,丢网吧了,等着啊,我回去拿。”
他从网吧跑出来的时候,三哥们傻逼逼的耷拉着个脑袋蹲成一排,在那吞云吐雾,“……”
郑帅吐口烟圈,“软中华没被人拿走?啧啧,老庞,你这运气好啊,不请客都说不过去,是吧柚子,老王,要我说,也不要大鱼大肉,待会儿的早饭就行了,一人一碗粥,几个包子,一碟咸菜,十块钱不到。”
“你个抠门的家伙,就没见你请过一次客。”庞一龙踹他一脚,“让开点,腾个位置给你庞大爷。”
“呸——”
郑帅啐一口,两只脚前后挪动,撅着屁股半蹲起来一点,在他跟陈又之间腾出一个空位。
庞一龙|挤||进|去,他个头高,人又壮,一百八十多斤的体格,在这么点小地方根本使不开胳膊腿,“再往那边去一点。”
郑帅对着地面弹掉烟灰,“你|他||妈||的屁||股比我跟柚子的拼一块儿都要大。”
王耀说,“算我一个。”
庞一龙把烟盒里的烟往上一抖,用牙齿叼出一根,“羡慕吧。”
王耀跟郑帅翻白眼。
庞一龙蹲到陈又旁边,啪嗒点燃烟,酷酷的耍着打火机,这也是他的把妹技能之一,“柚子,待会儿哥请你吃早饭,随便点。”
郑帅跟王耀的耳朵尖,都听着了,俩人没皮没脸的凑上来,笑成朵晒干的小|菊||花,“老庞啊。”
庞一龙朝俩哥们龇牙咧嘴,投过去一个“你俩真行”的眼神。
郑帅和王耀不约而同地往突然抑郁的少年努努嘴,跟那位学的,他们只学个个皮毛,精髓还早着呢。
垂着眼皮,陈又抽着烟,可能是那一口烟冲到嗓子里的速度过猛,他呛的不停咳嗽,在监||狱的时候呛哭了,回来以后,还是没有熟练。
庞一龙夺走陈又手里的烟,往地上一丢,拿鞋子踩灭,“算了,柚子,你学不会抽烟就别抽了。”
陈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烟灰,他已经将自己调回现实世界,“肚子饿了,吃早饭去吧,刚才你说的,你请客。”
庞一龙跟着站起来,他的手臂一抬,搭到陈又的肩膀上,“是我说的,想吃什么都行,千万不要给你哥省钱,不然你哥会不高兴的。”
郑帅跟王耀走在后面,听着庞一龙叽里呱啦,都受不了的搓搓胳膊腿。
郑帅,“老庞那贱样,怎么会有女朋友?”
王耀,“看脸的社会啊,不对,你比他帅多了,你怎么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
郑帅,“我纠正一点,不是我没有,是我不想有,懂?”
王耀,“毛病。”
吃的都在桥对面,饭馆面馆宾馆什么馆都有,一应俱全,周围有好几个学校,学生们每天一窝蜂的过来,拖拖拉拉的离开,小情侣多数会直接上宾||馆|过||夜,价格实惠,还很方便。
刚过桥,庞一龙的手机就响了,是女朋友的电话,他站边上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我?对,我不在宿舍,出来跟柚子他们通宵打游戏了,真的,骗你干什么,行,姐,我谁都不服,就服你,等着。”
庞一龙把手机给陈又,用口型说“女朋友查岗”。
陈又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他清清嗓子,对着手机发出声音,“嫂子早上好。”
“嗯,我们几个在xxx网吧通宵了。”
庞一龙拿走手机,“这下子行了吧,赶紧接着睡,好,知道了。”
他按掉通话,嘀咕了句,邪了门了,他交往的那几个女朋友都有个共同点,喜欢查岗,还只相信陈又,郑帅跟王耀的话全不信。
要说长的好,郑帅不比陈又差,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觉得陈又不会撒谎。
郑帅打了个哈欠,“老庞,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女朋友都会查岗吗?”
庞一龙说,“女人不都这样?”
“还真不是。”
郑帅跟王耀异口同声,“是你有渣男的气质。”
庞一龙摸摸脸,挺惊讶的,“是么?原来我有那么帅?”
大帅哥,不一定是渣男,渣男,一定是大帅哥,这是他个人的理解。
郑帅跟王耀无话可说。
落后几步的陈又忽然从嘴里冒出一句,“那个渣男玩||弄齐瑞,很缺德,他在公司看到我的第二天,就出车祸死了。”
庞一龙三人没听清,在说说笑笑的,不然又要吓死。
陈又停下脚步,眉心蹙了蹙,有个世界,他为了阻止小明去战场,就将灵魂剥||离身体一段时间,系统跟他说过,他回到现实世界,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看来是精神错乱了。
胡言乱语什么的,完全控制不住。
陈又拍拍自己的脸,振作啊智障,你猝死了,还能重生回到这里,已经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好运了,别闷闷不乐,要往好处想,已经回来了不是么?只要坚持每天做祷告,主会保佑你和你男人的。
好怕全部忘记,对任务世界的所有人和事都通通没有记忆,这是陈又回来后最担心的事,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谁也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不会改变什么。
陈又拿出手机,发现没电了,他问庞一龙借了手机给老爸打电话,提示无人接听,八成还在睡大觉,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死过了一回。
四个少年坐在小门脸里面吃早饭,有蟹黄包,粥,咸菜,春卷,糍粑,油条。
郑帅小气,贼抠门,王耀是真穷,陈又偶尔请客,跟庞一龙的次数没法比,人家境最好,出手也最大方,每交往一个女朋友,都是花了心思的。
陈又不自觉的把蟹黄包掰开一半,拿嘴边吹吹,递到对面。
坐在对面的庞一龙眨眨眼,他的面部一抽,“柚子,你没事儿吧?”
陈又似是才意识到不对,就说没事,只是胳膊酸,说着还做了两次拉伸的动作。
庞一龙夸张的擦擦额头,“卧槽,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喂我吃。”
郑帅跟王耀也吓的半死。
陈又心说,妈||逼的,我比你们受到的惊吓更大好么,烦的,以后这种情况怕是只多不少。
分不清现实跟幻想,这病严重了。
四人都有电脑,还是会维持每个礼拜六晚上都出去通宵的习惯,宿舍到点熄灯,没法子,只能上网吧打竞技场。
通宵的感觉很复杂,去之间很嗨,激动的不行,想着怎么利用一晚上的时间,要打游戏,看电影,后半夜犯困了,就出去撒泡尿抽根烟,强撑着不睡,浪费钱啊,要睡回去睡,第二天早上出来,都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状态。
回到宿舍,陈又睡不着,他一路上都在呼叫系统,一点回应都没有,感觉自己跟个傻子似的,要不是兜里躺着戒指,真有种只是做了场梦的错觉。
还好不是梦。
他可以抱着期待,等那个男人出现,或者期待着,自己在某一天的某个时候,会跟对方在街头,商店之类的地方偶遇,然后他们认出彼此,抱一抱,亲一亲,炮一炮,再找个好日子在老爸面前出柜。
坎多了去了,迈过去就好。
宿舍就四个人,两张上下铺的床放在一起,进门靠右摆着,对面是一排衣柜和电脑桌,也是四个,阳台跟厕所靠着,空间不大,椅子和床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衣服裤子,臭球鞋,篮球塞在床底下,还有谁家被抛弃的臭袜子,简直没法看。
郑帅跟王耀当时是最早来宿舍的,霸占了两个下铺,陈又跟庞一龙在上铺,两张床中间有两块板隔着,隔板上还有能放一点东西。
陈又那边的隔板上有个矮矮胖胖的存钱罐,一小把金币巧克力,半包老北京干脆面,卷八卷吧塞角落里,留着下回吃,还有一袋辣条,夜里犯困,提神用的。
比较起来,庞一龙的床头就空多了,只有一个情侣杯,一卷卫生纸,他不喜欢吃零食,睡前更不喜欢吃东西,嘴里不舒服。
他不打算睡,答应了跟女朋友出去逛街,睡了就起不来了。
踩着梯子上去,庞一龙准备把杯子拿下来倒点水喝,他伸头的时候,吓一大跳,“你不睡觉,眼睛睁那么大干什么?”
陈又睁着眼睛,视野被庞一龙的脸挡住了,“你挪开点,别挡着我看蜘蛛。”
庞一跟着陈又的视线去看,上面真有一只小蜘蛛,丝拖下来一截,他二话不说就拽卫生纸,把蜘蛛捏死了。
得,没得看了,陈又只能瞪着苍白的天花板。
庞一龙说,“柚子,你眼睛里有很多红血丝,这个月别再打通宵了,小心猝死。”
陈又,“……”
他叹口气,“我知道的,以后我不会再那么玩了。”
噗,庞一龙笑喷,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你这话比女同学的姨妈来的都勤,一个月好几次。”
陈又翻白眼,“滚滚滚,别往老子脸上喷唾沫星子了,牙都没刷,臭死了。”
庞一龙的脸一红,说的就跟你刷过似的,睡觉的时候吃零食,还往嘴里塞着巧克力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喂,你有蛀牙吗?”
“……”
陈又翻过身,他薄毯子往身上拉拉,不搭理。
庞一龙拿了杯子下去,到饮水机那里搞了大半杯水喝,郑帅跟王耀回来就睡了,澡没洗,牙没刷,先睡饱了再说。
把身上满是烟味和鼻涕眼泪的t恤扒了,庞一龙去卫生间冲凉,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在镜子前美了一会儿,就出门跟女朋友会合了。
宿舍里静下来,只有电风扇的呼呼声。
陈又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好热啊,常钦,你把空调的度数往下打一点。”
他睁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真特么的……疯了。
过了会儿,走廊上就响起嘈杂的声音,塔拉着拖鞋走路的,说话的,关门的,打电话的,间隔不断,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陈又平躺着,他突然就从床上做起来,抓着床沿的护栏跳到地上,快速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想到什么,又丢到一边,去打开电脑。
同一件事,第二次干,心情大不相同。
陈又的手指敲击键盘,在精神方面的病症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抑制前,将脑子里的记忆梳理一遍,再记录下来。
这不是任务世界,系统干预不了,只要记下来,哪怕是忘了,混乱了,无意间发现这个,或许也能唤醒点什么。
郑帅听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以为还在网吧呢,直到感觉两条腿能够伸直,不会难受的曲着,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宿舍,自己正躺在床上。
打了个哈欠,郑帅抓抓头发,他刚睡醒的时候会变成双眼皮,慢慢的,就变回单眼皮,挺神奇的,“柚子,忙什么呢?”
后面的人靠过来,陈又的手指一顿,点开一个网页,“睡不着,起来玩会儿。”
“还玩?你真行,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没多看,郑帅去阳台的水池边,搞了牙膏牙刷,三两下洗漱完,“我去食堂买饭,你要带什么?”
陈又说不想吃。
郑帅把毛巾往架子上一丢,失恋=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可以理解,他穿上球鞋说,“要不给你带一根玉米,两个茶叶蛋,一个煎饼?能放到下午,饿了就能吃。”
陈又说行,“帅帅,谢谢啊。”
郑帅的脸一黑,怀疑自己耳朵听错,平时叫他帅哥,今天改叫叠音了?“你叫我什么?”
陈又不答反问,“你不帅吗?”
郑帅挑眉,“我帅。”
陈又说,“你觉得你帅,我也觉得你帅,加在一起就是两个帅,所以我叫你帅帅。”
郑帅竖起大拇指,“厉害。”
他抓了把零钱开门出门,跟陈又说可能会晚点,要找老乡说个事。
陈又无所谓,是真不饿。
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来自靠近厕所的那个床铺,王耀还睡着,他最胖,身体也最虚,熬个夜人就不行了,必须睡一整天才能缓过来。
没人打扰,陈又就继续敲键盘,他停下来的时候,手指头有点抽筋,按的时间长了,也保持着很快的一个频率,吃不消。
想了想,陈又去搞一个云盘,把八个文本丢进去,做完了,他还是不放心,又截图保存,以前的他心眼大,还马虎,对于这件事,却是异常小心。
夏天真是热,陈又从椅子上起来的时候,屁||股都滴水了,他拿了洗浴的东西去卫生间,刚一进去,还有点不适应这种逼仄的空间。
一个淋喷头,加一个蹲坑的厕所,要是谁洗澡的时候没注意,滑倒了,运气不好,脸能摔坑里去。
热水器不是学校配的,是宿舍凑钱买的,按照意愿来,学生嘛,能有几个钱,像庞一龙家那样的不多,当初陈又他们商量了几次,才决定搞一个热水器,费水费电,费钱。
夏天还好,冬天麻烦。
不过陈又发现自己是个小变||态后,冬天就不在宿舍洗澡了,哪怕是冒着风雪,也要去澡堂。
停止胡思乱想,陈又在淋喷头下冲洗,等到郑帅的声响传来,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冲水,沐浴露洗发膏全没抹,习惯了那个男人给他抹。
“看看,你都把我养成个什么东西了,你要负责啊。”
陈又对着空气嘟囔,“说好的与我同行,别让我等太久,最迟大学毕业,再晚了,我怕我把你忘了,就算我还记着,老爸也是要逼我结婚的。”
“你不了解老爸,他比我老妈还难搞定,名堂多的不得了,动不动就来个一二三,讲道理永远讲不过。”
他仰起头,让温水冲刷下来,模糊了眉眼。
穿衣服的时候,陈又看了眼两边手腕上的朱砂痣,他有些担心,天冷了穿上长袖,这两个标记就都遮住了,头又开始疼了,操。
脑子里突兀的响起一个叮声,陈又差点滑倒,他稳住身子,“老四,是你吗?”
机械的声音说,“我不是444。”
陈又的脸一变,逗我?“那你是谁?”
机械的声音说,“你不用管,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你听着就好。”
“上面已经泄漏一个重要机||密,病||毒大范围||入||侵主系统,破坏所有系统代码,其中的病毒km逃之夭夭,现今下落不明,444因工作上的失误,他被命令将其找回,彻底清除。”
不知道怎么回事,陈又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你是吴先生?”
他的感觉很怪异,没有任何依据,但此时此刻浮现在眼前的,就是那个穿着长衫的男人。
可惜,脑子里再无丁点声响。
陈又的情绪激动,大悲大喜都在转瞬之间形成,他的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陈又躺在学校的医务室,他转转眼珠子,宿舍三宝都在呢,一个不少,很够义气。
当时郑帅在镜子前搞发型,听到嘭一声响后,他就去踹门,接着,死猪王耀被对方的嚎叫声吵醒,俩人慌慌张张的,六神无主,急忙给庞一龙打电话,说柚子晕倒了,问怎么办。
结果呢,庞一龙就把俩人给骂了,废话,当然是送医务室啊,他自个也跟女朋友打了招呼赶回学校。
陈又的头顶是庞一龙抓狂的声音,“靠,低血糖发作,晕倒,这不是女孩子身上才会发生的事么?老郑,柚子不吃饭,你怎么也不跟他说说啊?”
“我说了啊,我还给他带了吃的,我哪知道他会在卫生间晕过去啊?”
“是,你是不知道,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你跟老王坐下来就在埋头吃,柚子只吃了两口包子,他中午也没吃东西,连续通宵,身体能吃得消吗?”
“怪我咯?你要是这么关心他,就在他的床头守着,别出去和女的玩啊。”
“你||他||妈||的,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当初我们几个结拜的时候,说好的做一辈子兄弟,把柚子当弟弟,你是失忆了,还是脑子里塞大||便了?”
王耀哈欠连天,真没睡够,“我说,你俩能不能别吵了?”
庞一龙跟郑帅凶神恶煞,“闭嘴!”
王耀半天憋出一句口头禅,“毛病。”
他擦掉打哈欠流出来的眼泪,“吵吧吵吧,外面的护士很快就会过来,让我们滚蛋,顺便带着柚子。”
庞一龙跟郑帅瞬间像两头被掐住脖子的大公||鸡,不吭声了。
床上响起声音,“对不起啊。”
庞一龙三人都一愣,他们看到少年坐起来,脸比身上的白t恤还要白。
“是我自己作死。”
陈又咂嘴,“真不能连续几天通宵,我现在的感觉呢,就像是||纵||欲||过||度,虚的不行。”
他伸了个懒腰,咧嘴笑,“回吧,万一让班上的其他同学看到了,我低血糖晕倒的事传出去,影响我爷们的形象。”
庞一龙三人对视一眼,他们家柚子这回是真好了,还是个热乎乎的小太阳,完全没有早上莫名其妙的抑郁和悲伤,看来是晕一下,脑子清醒了,从情伤中走了出来。
庞一龙说,“能走吗?不能就让老王背你。”
王耀,“……对,我背。”
陈又的嘴角一抽,站直了比王耀还高,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好哥们,回宿舍背我吧,半小时到一小时,我都不介意。”
王耀踢过去一脚,“美的你。”
陈又躲开了,勾着郑帅跟王耀,一边勾一个,“我今天这档子事,充分说明一点,按时吃饭很重要。”
庞一龙走在后面,往嘴里叼根烟,“哎哟,不得了,我们家柚子要煲心灵鸡汤了,快快快,赶紧鼓掌欢迎。”
陈又的眼角一抽,腿往后伸,准确在庞一龙的裤子上留下一只鞋印。
还没到宿舍,庞一龙跟郑帅就屁事没有了,哥们之间,敞亮着来,有事说事,说完了就别烂肚子里,该倒的垃圾必须倒掉。
陈又要回家一趟,他身上的钱不够,就问庞一龙借,习惯了。
庞一龙也习惯了借他钱,什么也没说就翻皮夹,“五百够吗?不够就带你去取款机那儿取一千。”
陈又说用不了那么多,他从庞一龙的皮夹里拿出二百,“回来还你。”
庞一龙要回宿舍了,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就回头追上陈又,他这人直来直去的,不会绕弯子,要把话说的委婉点,比考四级难太多了。
“柚子,哥们虽然比你大几个月,但是哥们初中就有小女友了,经验多,感情这事吧,讲究一个感觉,一个缘分,不要强求。”
陈又的眼角抽搐,“老庞,回去洗洗睡吧。”
庞一龙干瞪眼,操,鬼知道老子憋那么一句,有多艰难,你就这个态度?
陈又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我真没事。”
庞一龙不信,“那一对儿戒指,怎么说?”
陈又笑起来,眼角都弯了,“当然是我给我未来媳妇买的。”
庞一龙啧啧两声,“你小子还挺浪漫的啊,晓得戒指的含义不,我谈过那些个女朋友,她们都有意无意的想要我给买一只戴戴,我送项链送手镯送耳环,什么都好说,就是戒指不行。”
陈又心说,就是因为知道,才买的啊。
“戒指是我圈你的手指估计的尺寸,你戴上试试看合不合适……”
无意识的说出一句,陈又的脸色变了变,他扫一眼庞一龙,还好对方神游八方,没听见。
小区的广场上,大妈们在那跳着小苹果,里头还有个高高的中年人,站的位置很靠前,跳的很认真,人长的也硬朗,一看就是队伍里的焦点。
一个大妈过去,“老陈,我在小区门口看到你家又又啦。”
陈卫东听了,就没再跳下去,跟大妈们打了招呼,回家给儿子开门去了。
陈又到门口,看到门开着,他拉开门进去,看着客厅里摆弄水果的中年人,鼻子顿时就一酸,“爸。”
陈卫东手里的苹果掉下来,他给拿回果盘里,扭头望着儿子,发现对方的眼睛红红的,“怎么了这是,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
陈又摇头,做了个幼稚的举动,把老爸抱住了。
说实话,陈卫东有点吓到,儿子不爱哭,这会儿的委屈样儿,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失恋了?那真遗憾,他都没见着人。
“又又,你突然从学校回来,真没事?”
“这不是周六吗,明天也没课。”
陈又换掉运动鞋,打着赤脚往客厅走。
后头的陈向东赶紧抓了地上的拖鞋,“把鞋穿上,地砖凉。”
陈又听着耳边带着命令的声音,心里暖暖的,他在做任务的时候,总想着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形,害怕自己在医院躺了好多年,老爸的身子骨不行了,老了。
还好还好。
醒来就是在网吧,一切都很好。
陈卫东坐在儿子旁边,炒冷饭似的,翻来覆去的说着常说的话,“又又啊,游戏少打点,有时间就跟班里的同学多相处相处,尤其是女同学。”
陈又啃了口苹果,大老远的从学校跑回来,就是让耳朵找虐的。
“对了,你宿舍那个庞大龙,爸上次去你学校的时候见他跟一个女同学说说笑笑的,不是上上次见的那个。”
陈卫东的言下之意就是,瞧瞧,都是一个宿舍的,你怎么跟别人差那么多?
儿子,努把力,咱就算不超过别人,也不能落后带多啊。
陈又的声音含糊,“爸,我不结婚。”
陈卫东说,“去当和尚啊?”
陈又说不是。
陈卫东说,“那就是觉得你妈一个人在地底下寂寞,要你爸去陪她。”
陈又,“……”
他把苹果放茶几上,“爸,我是认真的。”
陈卫东说,“你爸我也是认真的。”
陈又头疼,生活已经这么艰难了,男人何苦为难男人,他重生一回,已经不能按照原来的轨迹生活了。
“爸,你听我说啊,我是这么想的,毕业了,我就在本市找一份工作,好好孝敬您老人家,让您每天都能乐呵的跟大妈们跳广场舞。”
“那不重要。”
陈卫东的眼睛里有光,嗖嗖嗖的,“儿子,你爸我呢,别的都好说,就是最想抱孙子。”
聊不下去了。
陈又明智的抓起背包,“这个话题暂时结束,下回我们再继续。”
陈卫东把儿子吃剩下的苹果给吃了,头也跟着疼,一回来就扯那个话题,不会是真不想结婚吧,那可不行。
老陈家就这么根独苗,香火不能断。
陈卫东上儿子的房门口,敲敲门说,“又又,给你同学打个电话,让他们有事联系你。”
房里传出回答,“知道的。”
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陈又还是睡不着,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搞安眠药了,不睡觉是不行的啊。
他的脑子里很乱,却有两样东西非常清晰,一双犀利冰冷的凤眼,一张五官模糊,长了颗痣的脸。
不知不觉的,天亮了。
陈又把两枚戒指拿出来,摊开手心看,很多小说里都会出现某个大能的一缕魂魄依附在物件里的描写,常钦会不会……
操,智障陈,你没救了。
陈又一直在地板上坐着,想这想那的,什么都想,听到外面的动静,他才起来,腿都麻了。
外面的陈卫东以为儿子还在睡着,轻手轻脚的,想让儿子多睡一会儿。
陈又打开门出去,“爸,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葱油拌面。”
陈卫东在打扫卫生,没注意到儿子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陈又去厨房,拧开水龙头放水,放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拿锅装水,等烧开的功夫,就去切葱,弄调料。
葱油拌面哎,这是他做过的次数最多的一样东西,多的他闭着眼睛,都能给做出来。
陈又的注意力没法集中,他两只手撑着台面,要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阳台的陈卫东闻到了糊味,“又又,糊锅了!”
陈又骤然惊醒,他看看发黑的面条,水竟然在自己的面前烧干了,操,精神错乱好恐怖。
把锅放了水泡着,陈又整整情绪,“爸,我们出去吃吧。”
陈卫东看一眼儿子,这话也是我想说的,别糟蹋面条了,我看着心疼。
父子俩上小区外面的面馆,要了两碗馄饨。
知子莫若父,陈卫东从一碗馄饨的时间里,察觉出儿子的异常,不但说奇奇怪怪的话,还做奇奇怪怪的事。
越细想,越坐不住,要上医院检查检查,是不是多动症引起的并发症。
上午,陈卫东带陈又去看医生。
他从医生那里听到诊断结果,当下就要发火,什么东西,他儿子的性格那么外向,人也开朗,整天嘻嘻哈哈的,怎么可能有抑郁症?这不是说瞎话吗?
陈又把老爸强行拽出诊室,还不好意思的跟医生道了歉,对不住对不住。
出了医院,陈又在路边叹口气,“爸,我可能真有抑郁症。”
陈卫东好半天都没回过来神,“儿子,你说什么?”
陈又拉过衣领,在汗湿的下巴上擦了一下,“就是医生说的那样。”
抑郁症这玩意儿,他不是第一次听,却是第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得。
人生啊,就是这么操||蛋。
死都死过一回了,一个抑郁症是不会让陈又惊慌的,他知道自己的病因在什么地方。
“爸,抑郁症没那么可怕。”
“……”陈卫东摆摆手,硬朗的身板弯下来了些,“儿子,你别往下说了,让你爹缓一缓。”
陈又问道,“缓多长时间?半小时够么?”
陈卫东没说话。
那就是不够,陈又说,“我去肯德基吃个汉堡。”
陈卫东把儿子叫住,“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汉堡?”
陈又抽抽嘴,不然呢,老爸,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得抑郁症真是你儿子的命,药物只能克制,你儿子的男人不出现,这病就好不了。
“算了算了,你还是去吃汉堡吧,这会儿在我眼前晃,我头晕。”
陈卫东蹲到台阶上,神情凝重。
陈又的鞋底在草地上蹭蹭,“爸,我去给你买杯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