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过去总会过去
兵荒马乱一无所有大悲无喜的六个月后, 慕尼黑,伊萨尔河。
结束本期MSF服务的中二少年开着辆蓝白标志的本地车沿着河岸前进, 旁边的驾驶座上放着份当天的《南德意志报》。正播放的《惊愕交响曲》作为耳边某份大红色吼叫信的背景音乐还挺合拍。
“——迪厄多内先生你这次又是去了哪里, 厄立特里亚、尼日尔还是津巴布韦?把爱洒向全世界的医生难道不能留一点点给你的女儿麽?!她的成人礼你没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你没来参加!她二十岁的生日典礼你就送了家破服装店充数仍旧没来!你真的还记得自己是她的父亲麽?!九年啊父亲, 整整九年!你这个大坏蛋!!!我太失望了!!!”
疯狂的吼叫信怒叱一声,化成一条喷火的小金龙冲我吐出黑烟后化成粉末。
梅林的胡子!还好这一路上现在没别人, 否则真难解释这个。用着清洁咒的我同时想,一生气就发吼叫信变条喷火龙,真不愧是铂金小少爷的亲生女儿。
不过我可爱的小南瓜居然就二十了麽……唉, 即使在这个时空仍可算为二十六岁, 也无法阻止中二少年觉得自己该升级为老头子的感触。
九年, 竟然就这麽过去了。
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年再次提出游学欧陆几家着名魔法学院的申请不是很困难就获得批准, 与同样面不改色但心灰意冷提前退场的老工蜂分道扬镳后,于博洛尼亚国际魔法学院参加了N.E.W.Ts考试。那时毫无目标百无聊赖的我接受了谢尔盖的建议——去麻瓜界再开辟第二春,哦不, 是念个文凭。
感谢迪厄多内家几百年经营的良好声誉以及澍茨爸爸缜密周到的预备,至少这个在德意志属于受限专业的申请我费了点儿周折还是拿到了。但说真的,即使身为巫师,在不违背考试纪律与公平的前提下通过Approbation als Arzt考试,将AIP换成正式医生执照也没那麽容易。
“然后迪厄多内先生你就继续当了两年麻瓜医生, 跟着满世界哪里危险就往哪儿去。”双面镜里的美丽姑娘哼了一声,“希望你还有时间记得给自己加个祝福咒, 免得我只能在国际新闻上看到一条十秒钟的悼念稿把你称为‘不幸遇难的无国界医生某某某’。”
“危险?哦, 可不是, 荒凉大陆三千多万平方公里,住了不知几千还是几万奇特民族。一不顺眼就下毒落蛊吹毒箭,猎头族动辄威胁把我们捆了架上柴堆预备烤来吃。”
“诶呦,这听起来还挺刺激是不是?”
“羡慕不如一起?说不定叫个酋长看上了,用三十头纯洁的小羊羔来跟我换你。”
“哦父亲!”
我大笑起来:“好了我亲爱的马尔福小姐,不管巫师界还是麻瓜界,报纸对某些事物的描写足够夸张与耸动都同样只为了吸引关注。请务必小心分辨。”
这灿烂头发的姑娘在双面镜里眨着眼睛:“哦好吧,那麽请迪厄多内先生一定亲自告诉我真相:你和克鲁姆先生是秘密交往中的恋人麽?”
我在这透露着诡秘的笑声里无奈耸肩:“亲爱的小南瓜,我更想知道你是收了《预言家日报》多少金加隆才能把这个蠢问题问出口。”
“可至今为止,他每一场比赛都会把胜利献给你!”我长大了的小南瓜双眼放光盯着我。
“是我公司所出的扫把,谢谢。”
“对对对,你甚至还专门为他开了家扫把公司!”她不知道在高兴些甚麽这样说。
“谢谢你我亲爱的女儿,你居然还记得我一些微不足道的私人业务真是叫人感动。但我可以信赖你是学过‘朋友’这个词的对吧。还是说,霍格沃茨这些年的教学质量下降得有这麽厉害?”
“噢——迪厄多内先生,你的口风真紧!所以现在归来的你是休个短假,然后继续留在麻瓜界为人民服务?说真的,要当治疗师来圣芒戈也很不错啊。李斯奇院长现在还经常和我抱怨,念叨你当年明明就业选择了他那里,最后却不去。”
“马上要升主治治疗师的马尔福小姐是在替院长招兵买马麽?”
我可爱的女儿咯咯地笑:“爸爸说反正我也不像要继承家业的样子,那就干脆把圣芒戈染上铂金色好了。”
“很——有野心的想法。”我无奈又好笑地看着这元气满满的少女,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老了不少。
“不过,嗯……父亲,我可以问你个问题麽?”
“别太难,宝贝儿。”
“你和爸爸真的不能——?”
“……亲爱的厄尔庇斯,我看我手上这盒药,它有两个日期。”
“嗯?”
“生产日期,有效期?哦,过期服用后果自负。所以做人也一样,见好就收。是不是?”
听着这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我弯了弯唇角:“睿智的马尔福小姐从哪里请的狗头军师?还真不错。”
“换个形容词我会更感激的,秃鹰先生。”一身风流倜傥挡不住的黑皮帅哥拼命挤到镜头里冲我呲牙,“行行好,总算出现的你请务必回一趟巫师界。梅林的胡子!你还记得有很多合作文件等着你的亲笔签名麽?!”
我有些无奈地将车停在路边:“事实上,这麽奇怪而麻烦的合作形式并非我提出的。”
他挥舞着一个空间袋,开始从里往外掏文件:“你和某位小少爷一样不可理喻。”
“我早说过自己并不介意将包括Condor公司在内的一系列业务全数转让给马尔福先生。”我目测了一下那数量叹口气,“如果他不喜欢赠送这种形式的话。”
“就为这他差点儿要给我下恶咒!”扎比尼家的继承人翻个白眼,“秃鹰先生,你们究竟在闹甚麽我不管,但闹了九年你们还没够麽?!”
我再叹口气,挥挥手给车子下个混淆咒:“我想我必须拒绝使用‘闹’这个字来形容我们的关系。事实上——”
“事实上你们这些年一面都没见过,根本谈不上闹对不对?”他把空间袋装腔作势扔到一边,“所以我当年究竟是吃错了甚麽魔药才会掺和你们的破事。”
“我很抱歉,总是麻烦到你。”我顿了顿,等对面一辆车子驶过。
黑皮小帅哥假惺惺哭泣道:“还有可怜的罗西耶先生。”
“是的,鉴于同样可怜的他最近和我说得最多的是‘哦哦我的克瑞秋太棒了’以及‘哈哈哈我又要当爸爸了’——”我耸耸肩道,“所以我不得不回来休假。”
“那是利亚尼克叔叔的第四个孩子!”厄尔庇斯一把推开旁边的青年男巫兴致勃勃冲我眨眼,“那麽父亲你能停留多久?”
“梅林的胡子!真难得是不是?”扎比尼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总算有个斯莱特林在这一点上有可能超越韦斯莱家。”
“同样也是韦斯莱家合作伙伴的我觉得,这没甚麽好比较的。”
“说到这个,你也太偏心格兰芬多了!论赚钱不是我们最厉害麽?而且,你有女儿了当然这麽说!请体谅体谅子嗣传承艰难的斯莱特林们吧!”
“生孩子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来体谅吧,扎比尼先生。不过你今天这是打算告诉我,因为太想有个继承人的你打算结婚了?那就离我的女儿远点儿,连着你的手一起最好规矩些离开她的肩膀。”
“这是我可爱的侄女好麽?而且别试图污蔑我!世界上还有那麽多美丽的女巫等着我——”
“听到了麽我的小南瓜,离这个怪叔叔远点儿。”我忍不住笑着摇头,示意厄尔庇斯将空间袋寄过来给我,“如果没大问题,最多一个礼拜后我将看完寄回给你。哦,对,奥尔菲斯最近喜欢吃大马哈鱼。”
“挑剔的白头海雕和他的主人一样讨厌。”黑皮小帅哥挑挑眉,扭头看着我的小南瓜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你的女儿比你们这对该死的夫夫可爱以及可靠得多。”
“真高兴听到你夸奖我的女儿,但别坏了另外两个无辜人的名声。至少我还是单身,谢谢。”我重新发动了车子,“当然,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我不敢居功。这显然是德——马尔福的功劳,他把她教养得很好。”
扎比尼先生翻了今天第二个白眼:“确实很好。你们俩一个称呼对方为‘莱——蠢秃鹰’,另一个则还击为‘德——马尔福’。”
“我可没打算开仗。”我沿着河边的公路减速拐弯,“特别是这些年你也知道……他把我抚养厄尔庇斯的每一个金加隆都退了回来。”
他凑近些眯起眼睛盯住我:“你不会真的跟那个克鲁姆有点甚麽吧?”
“能别和你的大侄女一样说话麽?”我揉了揉额角,“况且威奇有喜欢的人。”
“啧啧,威奇?梅林的胡子!貌似有次你们的通信被丽塔·斯基特曝光,他不得不为了这个亲密的称呼特意召开记者会,说明‘我们只是很要好的朋友和兄弟’。”
“本来就是。”我也很想翻白眼。
“所以现在全英国巫师界都知道迪厄多内家的少爷不喜欢名字很长的人。”他拍着腿大笑起来。
这都怪某个据说史上最杰出的找球手!捕捉金色飞贼如此敏捷,怎麽飞向爱情就这般迟钝?!追风少年不犹豫,有了喜欢的妹子就大胆去追啊——
不,别误会,这次不是学霸美女赫敏姑娘,而是骄纵肆意又风情万种的潘西妹子。
不,别问我这感情是怎麽产生的。
据某只呆头呆脑的找球手自供,某个中二少年不成功的订婚宴上他被宾客中某些疯狂粉丝追得四处躲藏。晕头昏脑慌不择路冲进某个花园就被这个妹子一脚踢进温泉里——雾气缭绕歪打正着躲开了疯狂粉丝的克鲁姆同学浑身湿淋淋爬出来时,捂着小心脏表示自己陷入了爱情海。
当然,这位善良的中二少年没有告诉他的这位损友,他心目中的女神事后写了整整三张羊皮纸向主人抱怨她在庄园遇到了变态。
“所以说,你们,真的结束了?”扎比尼少爷拿着双面镜回到了那边房间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动手弄了杯咖啡端着饮。
对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我并未立刻回答:“说起来,我还没感谢你及时告诉我的好消息——某位在圣芒戈躺了很久的格兰芬多最近有苏醒的迹象。”
“别转移话题秃鹰先生,就当可怜可怜一个差不多每天都要面对马尔福家小少爷的人行不行?”黑皮小坏哥捂着心口一脸沉痛,“你们这对过去简直像烈火一样燃烧的恋人,现在和炉子里的冷灰有甚麽区别?任何时候只要在你们面前提到对方,啧啧——这灰败的脸色简直就是你们沉重心情的最佳写照。既然还会唤起如此强烈的痛楚,要麽就是期待一个干柴烈火没有退路的旧情复燃,要麽……就别指望还能有甚麽东西重新唤醒你们的爱情了。”
“谢谢这一半虚假一半真实的夸张描述。”我瞟过仪表板上几个数值变化,调整了一下车速,“别和我提爱情,戒了。”
“说真的秃鹰先生,会不会是你的爱太……纯真,太理想化了?我总觉得你简直到了不切实际的地步。”
我无奈又无语地扫他一眼,片刻后才道:“这奇怪的结论真的是担任过斯莱特林魁地奇副队长的人说出口的?哦,所以你是副·队·长。”
“梅林的胡子!别这麽嘲讽你的老朋友。”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迪厄多内先生,老实说我以前觉得你完全算得上是个温文尔雅、情感细腻丰富的人。可是,这些年,你就从没怀疑过自己可能想错了甚麽,又或是哪里坏掉了麽?”
哪里坏掉了。
啊,中二少年当然知道。某个感知情绪与温暖的部分早已丧失了相关能力,处于彻底坏死边缘。在最初受伤的瞬间,以超过自我认知的速度凝结出无比顽固的某些组织,如同金属般的障碍将那部分包裹其中。把可能释放的途径完全堵塞,也把试图进入治疗的一切统统折断。
所以今天的那里,也许已经溃烂,腐败,变黑,硬化。
生了癌那样。
痛的时间已经过去。如今只有疼至麻木而空洞的这个位置,每一秒提醒中二少年曾经发生过甚麽。
“也许。”在布雷斯·扎比尼先生某种奇怪的期待目光里,我坦然地抬眼看着他笑了一下,“但那又怎样?”
都过去了。
当一个人全心全意心无旁骛地付出,就会被珍惜、被重视、被爱护,就会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麽?只要足够的好、足够的投入、足够的自信,就一定能得到所期待的回应麽?
三岁孩子都知道答案显然是:不一定,不见得,甚至是,完全的否定,以及弄巧成拙。
更何况,我早就不止三岁。
对于我这种终于认清现实与甘愿平凡的人而言,大喜大悲已不再适合苍老的年纪。过往生命中无数的细枝末节,并不需要甚麽特别的理由就已自动成为心底那个空洞深处留下的印记。天长日久化为弥足珍贵的回忆,也固化成那层冷硬金属的一部分。
至于说这个不成功的经验给我的教训,也很简单:每个人都期待看到在意之人最真实的那一面,却又无法接受血淋淋的事实。
所以他生气我的欺骗我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