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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震和那些副将听了白牡嵘的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宇文玠。

立下生死状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但凡立下生死状,非得死一个不可,不然就不会结束。

而且,她的赌注也明显不是赌注,她在最初就应该是抱着这个目的。

而楚夫人也惊觉自己上了当,连续两晚她在自己嘴里挖出了那么多军营的规矩,就是为了找机会救姜率和他手底下的兵。

她和姜率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

“王妃,立下生死状这种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立下生死状,等同于押上性命。但您是王妃,小王爷也在这儿,若是本将夫人失了分寸,致使王妃有个好歹,这可如何是好。”楚震扬着调子,但眼睛里却明显都是不快,因着那两条眉毛,他的眼睛看起来分外阴郁。

宇文玠看着白牡嵘,面上虽平静,却是也没有太多的意外。那时她已经提前透露过了,还问他会不会救人。

他不会,即便再问他一次,他也是不会。

但,她明显是打定了主意。套用她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咬定青山不放松,真是用铁条拧成的脑筋,不转弯。

不过,这也符合她的本性,她本就是一个喜好打抱不平的人,看见了自己不顺眼的事儿,多难也得参上一脚,十头牛都拉不回。

“王妃一直关心北方白灾,路遇从北方逃难来的百姓,她把自己以及身边所有人的钱都搜刮了个干净用来帮助那些拖着老人孩子的难民。去往北方救灾,想必谁也不愿意去。这姜率既然有大罪在身,容留他一条性命去救灾,倒也是物尽其用。”宇文玠开口,变相的赞同了白牡嵘立下生死状的要求。

楚震面色不太好看,那些副将也都快速的用眼神儿交流,一时间这里的气氛都诡异了起来。

“一方是楚夫人,一方是本王的王妃。谁缺了手臂少了腿都不好看,点到为止吧。”宇文玠又开口,将这生死状的底限往上提了提,明显是希望不要以命相驳。

“怕是小王爷不知生死状所代表的是什么,立下生死状,两人之中必有一死一生。若点到为止,这立下生死状还有什么意义?”楚夫人站起身,她看着白牡嵘,眼里怒气犹胜。这几天来,一直都被她糊弄,从自己嘴里撬出这么多,也该让她付出点代价来。

然而,楚夫人可能忘了,她也一直在有目的的从白牡嵘嘴里撬东西,且极其贪心,做的也不是多光明正大的事儿。

两个人可以说是半斤八两,各怀目的,各有鬼胎。

“我也认为生死状的意义非同小可,不能说改就改。再说,这才有意思啊。有道是,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一场结局不明却又只能二选一的赌注,多刺激。”解开身上的披风扔到椅子上,白牡嵘就知会这样。

这楚夫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但她也并不畏惧。

她的行为可以说是到了不知者无畏的地步,在那些副将看来,她明显不知道生死状到底意味着什么。

楚夫人向前一步,她个子要比白牡嵘高那么一些,所以也故意的居高临下低头看她,“王妃,这么多人在场作证,你若到时反悔,可来不及了。”

白牡嵘双臂环胸,听她说完,她点了点头,“楚夫人不必如此担忧,反悔不反悔的,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她这话听着就有些心虚,楚夫人笑了一声,对她满是不屑。在她看来,白牡嵘的战斗力及不上她一条胳膊,还想和她立生死状,简直不知死活。

“对了,既然咱们要准备决斗了,那是不是得把那些赌注都叫出来呀。这若是我赢了,等来的却是他们的尸体,岂不是白费功夫了。”白牡嵘环视一圈,她要见到姜率,以及他手底下的兵。

楚震看了一眼楚夫人,随后抬手,吩咐小兵去把人带来。

不过片刻,一大群被五花大绑的兵士浩浩荡荡的从营地的后方走了出来。

果真人很多,密密麻麻,各个都被捆的像粽子似得,就差在脸上刻上叛徒的刺青了,他们还真是遭到了罪犯的待遇。

这些兵士上了年纪的和年轻的各占一半,而且,他们和这大营里的大部分兵士长得都不一样。

他们的特征挺明显的,个子不高,但看走路的姿势能瞧得出很灵活。头较为小,所以脸也短,在脸上分布的五官就显得很局促。

这些兵士都来自夷南河,那里分布着杂乱的夷人,有的群居的夷人不过三五千,等同于少数民族。

但,官方认为不属于自己族类的就是夷人,这就是一个蔑称,这夷南军里接近五分之四都是夷人。

他们的将领姜率不是夷人,他是在年轻时就被调到了夷南河,之后建功统领了夷南军。

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姜率出现,他快速的寻找,很快就看到了白牡嵘。犹如死灰似得脸上升起了一缕希望之色,本就挺直的肩背再次拔起来。

他不畏死,但是,手底下这么多的兵,他们誓死跟随他,若是也就此送了性命,到了地底下他有何颜面再见他们。

将近五千的夷南军被押到了空地对面,押解的兵士狠踹他们的腿弯,他们不得不跪在地上。但大多数兵将都满脸不服输的劲头,如同姜率一样,都是些不畏死的家伙。

亲眼见到活生生的人如同畜生一样被捆绑,白牡嵘心里的火也窜了起来。那时听姜率讲述时,她只觉得楚震心狠手辣。但见到了这些不服输冤屈的脸,却发现楚震不止心狠手辣,野心蓬勃杀人如麻。

楚震意欲管制这边关十城,其实就是妄想做个草头天子,不受皇城梁帝的管制。但是,他虽有兵马,但却没有财富来支撑。

这边关十城每年都要缴两部分的税,一是送至皇城上交朝廷的,二就是缴到楚震这里的。所以,边关十城的赋税可以说是很重,诸多百姓苦不堪言,但兵马看守的严苛,谁又敢吱声。

十城里的官员大多与楚震同流合污,收敛苛捐杂税,他们也能放到自己口袋里一部分。

近来,楚震的财物又吃紧了,所以便生出了用战事连败兵士惨死来朝皇城要钱的主意来,接连几次与赵国的小仗都以惨败收尾。

姜率是个耿直的人,几次战败他都觉得蹊跷,之后就听到了楚震与他手底下的人商议此事,他气不过楚震拿兵士性命当儿戏,当即就冲进去与楚震大吵反目。

之后,楚震也生出过想要把他也拉下水的主意,可是姜率根本不吃这套。所以,惹得楚震起了杀心,且只杀他一人根本不够,因为姜率手底下的兵都是一些夷人,跟随姜率许久,一个个像木头一样根本拉拢不来。

姜率也看出了楚震的目的,后来听说皇城来人,他就想将此事尽数上禀,想着闹到皇上那里去,革了楚震的职。宇文玠来到边关那天,他就从营地偷跑了出来,混进将军府里打算见宇文玠。

那时他就有预感,楚震必是制造了什么能置他于死地的证据,他若将这些事告知宇文玠,而自己又没有充分的证据,反倒会被楚震反咬一口。

最后还没想好怎么说时,楚夫人就发现了他。

之后,白牡嵘找到了他,并告知她的身份,姜率就将这些事来龙去脉全盘告知,并发誓他所言一字不假,请求白牡嵘转告给宇文玠。

白牡嵘思量了半晌,没有先与宇文玠说这事儿,反而是问他会不会救人。但他的答案是否定的,所以她觉得也别想着在他身上浪费口舌了。

他是个忠于自己大局的人,才不会为了这些突发情况而改变自己的计划。尽管不知,他的狗屁计划到底是什么,她理解不了。

那时姜率就言明,如果自己拿到了证据,定会在第一时间想法子给白牡嵘送去。但等了两天他都没动静,白牡嵘就知道他失败了。

所以,就只能另想法子了,指望不上他。

楚震又不是吃素的,作为边关元帅,他想制造罪证给一个人扣屎盆子,多容易的事儿。

今日,正如白牡嵘所猜测,楚震胆敢当着宇文玠的面栽赃陷害姜率,所说的一切以及拿出的证据都滴水不露,姜率这通敌的罪名板上钉钉。

宇文玠的视线在姜率以及他身边的兵士身上一一而过,他依然平静,似乎即便他们当即就被割头祭旗,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惊讶。

楚震是个有野心的人,但同时,他也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这么多年来他守在边关,没让出过一分一毫的地皮,他可是赵国的大敌。

边关平稳,还是几千人的性命,任何一个居在高位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选择。

这便是他与白牡嵘的不同之处,没有谁对谁错之说。

在白牡嵘看来,黑白必须分明,但宇文玠则认为,黑白之间有一条灰色地带,才是稳住大局的主要之地。

虽两人想法不同,但宇文玠也并未阻止她,她想要这么做,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赌注已到,王妃,请吧。”楚夫人身上的铠甲在阳光底下特别的刺眼,她因为白牡嵘这几日来的试探而怒气横生,眼下她已经迫不及待要教训她了。

“请吧。”白牡嵘扬起下颌,随后脚下一转,朝着前方的空地而去。

这边,坐在椅子上的那些人也都不眨眼的看着她们,事情忽然发展至此,是谁也没想到的。

阳光很烈,发散它最大的热度,此时的气温虽说不高,但在这阳光下,未免觉得有些热。

二人走至空地当中各自停下,前方几十米开外,就是被押解跪了一地的夷南军。

白牡嵘的视线在那些面孔上一一而过,最后落到了姜率的脸上。

“诸位,如果今日我赢了楚夫人,那么你们也就能免除一死了。不过,即便免除一死也是戴罪之身,去北方挖雪救灾。虽是艰苦了些,但总比死了要好。”无法拿出有力的证据来反告楚震,甚至根本不可能撼动他在边关的地位,那么只留下一条命,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姜率立即便明白,白牡嵘是选择了立生死状的方式来为他们求得生路。面上神色也一变,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想要说话,白牡嵘却转过了身,面对楚夫人。

抬起一只手,示意楚夫人可以开始了,阳光刺目,她身上的铠甲一样。白牡嵘早就将楚夫人的战斗力列在了最高,所以心里也有准备。

死或不死,这回看老天了,尽管她一直也没信过老天。自己也算来了一回大开庙门不烧香,事到临头许牛羊,希望老天这次能开眼,别让心思不轨的人一直逍遥,不然就真是朗朗乾坤,百鬼出行,阴阳颠倒了。

楚夫人冷笑了一声,她在边关数年,也参与过数次的战斗,凭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还想和她斗,简直不自量力。

一脚向前,她双手成拳,下一瞬倏地离开原地,径直的扑向白牡嵘。

她动作快且利落,甚至带着一股扑面的劲风,让人不敢小觑。

白牡嵘选择后退,步法轻灵,但速度终究逊色楚夫人,她的拳头很快就到了眼前。

而且,似乎她的指缝里夹着什么东西,在倏忽抵达眼前时,白牡嵘明明瞧见银光一闪。

她微微偏头,楚夫人的拳头就擦着她的鼻尖而过,她同时抬起左手扣住了她的手臂,脚尖点地借力,身体翻飞而起,顺势就要压在楚夫人的后颈上。

知她目的,楚夫人腿一弯,同时身体迅速向后撤,几乎贴着地皮从白牡嵘的身下撤出去。被她抓住的手臂翻转,直接由下抓住她的臂弯。

她手指间的确是有东西,而且极其锋利,在手臂被抓住的同时白牡嵘就觉得一痛。

而楚夫人没有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臂,反而是恍若脱手状的从她的臂弯一直滑到她的手腕附近,而她手路过之处,布料平整的破开,一条血线由上至下晕开,布料都变了颜色。

白牡嵘迅速翻转身体,将手臂从她的手下抽出来,她红唇紧抿,垂在一侧的手也有血滑到了手心上,然后顺着指尖往下滴落。

先前并没有说决斗可否用兵器,所以,楚夫人用这种近乎于下三滥的暗器也并不算违约,白牡嵘无话可说。

楚夫人眼角眉梢间均是蔑视,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再次迎身而来。

白牡嵘急速后退躲避,在退出去几米开外时,她稳住下盘,上半身则后仰至九十度。随着楚夫人的一条腿虚空踢过她腰腹以上时,她猛地扭住她的脚踝,一腿飞起,稳准的踹在了她另外一条腿上。

楚夫人失衡,身体前倾,白牡嵘借势翻起下半身,双腿夹住她的腰,要将她困住。

然而,楚夫人的爆发力也十分强,深知被她困住之后再挣脱就会很困难,所以迅速的以小臂攻击白牡嵘的颈项。

趁她躲避之时,楚夫人下半身逃出她的禁锢,双臂犹如龙蛇,圈住了她的上半身。

她手指间的暗器再次发光,直朝着白牡嵘的胸口刺去。

白牡嵘一只手挡在了她的手臂下,用尽了力气支撑,致使楚夫人指间的暗器以毫厘之距上上下下,始终没有成功的刺进去。

两人僵持一处,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姜率以及他手底下的兵更是连呼吸都停了。白牡嵘若是输了,可能命都不保,他们也非得一死不可。

高处的椅子上,楚震面露得意之色,扫了一眼宇文玠,他却依旧很安静,就像个假人似得。不过,他打小就这样,楚震也并不惊讶。

宇文玠的面色的确是安然,浸水的眼眸在阳光下瞧着更是水汪汪的波光粼粼,他至始至终看的都很清楚。托着茶杯的一只手骨节凸出,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在白色的皮肤下特别清晰。

僵持了将近两分钟,白牡嵘蓦地腰间用力,带着楚夫人一并跃了起来。

二人分开,但下一刻又缠斗一处,明显各自都发了力,缠斗之间辗转腾挪,身影交错。

楚夫人身上有铠甲,白牡嵘数次击中她的前腹却没对她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她开始改变攻击目标,专找铠甲覆盖的空隙处。

楚夫人亦看出她的目的,手中的暗器不再收回,专朝着白牡嵘的脸攻击。

那暗器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划过之时发出咻咻的声音,极其刺耳。

她再次朝着她的脸过来,白牡嵘再次后仰头躲避,楚夫人在电光火石之间手一转,直朝着她的喉咙划了下去。

脖子一丝火热,白牡嵘就知自己的皮再次被划开了。所幸差了那么分毫,不然她非得血溅当场。

但,就是这一刻,她反而寻到了机会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臂,同时一个后空翻,顺着楚夫人的头顶翻过去,双臂箍住了她的脖子。

两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白牡嵘在下,楚夫人在上。

她就躺在白牡嵘的身上,脖子却被死死地扣住。

这是白牡嵘最拿手的断头台,一旦被扣住便无法呼吸,颈骨也会受到极大的压力,根本动弹不得。

楚夫人抬起两手抓住白牡嵘的胳膊,指间的暗器再次扎入她的皮肉里,但她丝毫不放松。

僵持片刻,楚夫人就开始力竭,连眼睛都开始翻白。

箍住她脖子的手臂不动,另一手松开,手指翻转间一支精细又锋利坚韧的箭出现,她反扣着箭直接抵在了她的下巴颏下,尖端陷入皮肤,血也跟着流了出来。

“生死状立下,两人必有一死一生,这是规矩。”说着,她持箭的手又加了些力道,箭尖也深入皮肉里一截。

见此,那边座位上楚震霍的站起身,他也没想到会这样。面上的焦急掩盖不住,想说些什么,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此时,宇文玠才将茶杯放下,缓缓的将手指张开又合上,不知何时,他这只手都要抽筋了。

不过,那边白牡嵘却迟迟没有下手,楚夫人看起来好像要晕厥了,连腿都使不上力气,摊开着。

“不过,我觉得我若真杀了你,怕是别想活着离开边关了。但我流血了,心里终是不痛快。这样吧,咱们来个另类的割头仪式,是死是生,看你造化了。”话落,她蓦地松开箍住楚夫人脖子的手,然后迅速的起身将她也推了起来。

手中箭顺着她的脖子划了一圈,皮开肉绽却是分寸有余,血流下来,但也仅限于此,并没有伤到要害。

做完这一切,白牡嵘便松开她站起了身,翻转手指将手中箭放了起来,而楚夫人则无力的再次倒地。

但她是有知觉的,大口的呼吸,她一边慢慢的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都是血。

“楚将军,你觉得意下如何?若是觉得我此时也不算赢,那接下来可以再来一次。”她脖子上也都是血,还有左臂,青色的衣袖都成了黑色的。

楚震咽不下这口气,但看了一眼仍旧倒地未起的楚夫人,只得僵硬的点头,“王妃赢了。”

白牡嵘轻笑,转头看向姜率,他满眼激动之色,最后朝着白牡嵘磕头。

夷南军的小兵忍不住撞开押解的兵士跳起来高呼,一时间,一片沸腾。

楚震看着他们,双目冰冷至极点,“别高兴的太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罪将姜率以及其部下夷南军即日起押解极北白灾之地,永不还朝。”

那些兵士并没有在意,依旧持续欢呼,姜率的脸上反倒再次几分沉重,依楚震的为人,不把自己弄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自己死便死了,只要手底下的这些兵士留住了命,便知足了。

两个小兵过来将楚夫人抬了起来,她的脖子已经变成了血色的,活像被剥了皮似得。衣领往下也依旧被血浸湿了,铠甲都变了颜色。

白牡嵘的状况也与她差不了多少,但流了一点血根本不算什么。楚夫人只是缺氧了一会儿,大脑供氧不足,身体才会无力,得好一会儿才能好转。

朝着宇文玠走过来,包括楚震在内,那些副将看着她的眼神儿可谓杀意不掩。但,又都很奇怪,她一个鹭阙坞来的女人为何要救姜率,他们根本不会有关联的才是。

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的意思,而是宇文玠的意思呢?

这倒是极有可能,兴许宇文玠才是幕后指使者。

看着她回来,宇文玠也站起了身,拿过她之前扔在椅子上的披风,在她走到自己面前站定时,他抖开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抬眼看着他,白牡嵘想笑,她若是真在这场决斗里死了,估计他会如甩了个麻烦一样开心。但到底是让他失望了,她命大,还活着呢。

“楚将军,军营之事本王回皇城后会如一上禀父皇。边关重地,楚将军几年如一日严守,虽出了一些意外的状况,但皆事出有因。军饷以及粮草,待父皇示下,即会送往边关,还望楚将军耐心等待。”宇文玠言辞之间还是安抚为主,要楚震好好镇守边关。

楚震的脸冷硬的如同被冻住了一样,拱了拱手,没有任何尊重可言,“劳烦小王爷了,一路返回皇城,还望小王爷保重身体。还有王妃,本将真是万万没想到,王妃还是高手。如果再见,本将倒是希望能有机会与王妃切磋一番。”

“承让承让。楚将军能言而有信,老天也会感谢你的。”从他的脸就看得出他气盛的很,但又无可奈何,毕竟她也没真的杀了他夫人。

最后,楚震真的是废话都懒得说了,宇文玠则带着白牡嵘以及众护卫上了马,这便要离开边关返回皇城了。

骑在马上,白牡嵘回头看了看,瞧楚震那忽阴忽阳的脸,心里倒是几分不安。这个人,怕是不会要姜率和夷南军那么安然的到北方去。

最后告别时,太阳都开始偏西了,想来按照最初的设定,楚震必会在军营中设下宴席之类的。但,这会儿谁都没提这个,楚震是巴不得他们赶紧滚,而在白牡嵘的立场上来看,楚震真邀他们吃饭,这饭也不敢吃,没准儿他一个气不过,往饭菜里下毒了呢。

进了山中的山道,在前带路的军中兵士就催马快奔,后面的队伍也跟着奔跑了起来。

白牡嵘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直挺胸抬头,骑马的姿势一如既往。所以在别人看来,她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不由得也几分敬佩她,比想象中的能打的多。

披风下,她左臂被豁开的内侧火辣辣的疼,那楚夫人手里的暗器真是不简单,交手之时杀人于无形。其实到最后她也没看清她手上的暗器到底是什么样儿,是个指环的样子,并不起眼。那两晚与她喝酒,也没见她戴过。

在与她决斗前戴在了手上,也是下了要杀她的狠心了。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流下来的血已经干了,但是触碰到伤口时,还有血往外流,沾了她一手。

亏得她躲得快,否则自己眼下必然是去见马克思了。

很快的,队伍出了山道,那些在前给开路的兵士还一副继续给开路的架势,前头的护卫凶神恶煞的把他们拦开了,然后要后面的队伍先过去。

直至队伍全部上了官道,那几个护卫才驾马前行,边走边回头看,那些个兵士没有再跟着,只是停在原地继续看着他们,直至他们消失在官道尽头。

离开了那些兵士所能看见的距离,白牡嵘座下的枣红马就逐渐慢了下来。前后的队伍也缓缓地跟着慢下速度,陆续不一的都看向她。

深吸口气,白牡嵘环视了一下周边的人,不由得笑了一声,“看我做什么,我没事,就是有些饿了。”

“再忍耐一会儿吧,这边官道途中有驿站,今晚在驿站落脚休息。”宇文玠看了看她,随后道。

这走的的确不是来时的官道,白牡嵘也认出来了,甚至方向都不一样。由边关那座城来看,这是正北方向,而来时那条路对于那座城来说,是东北方向。

“好,我还能撑住,问题不大。不过,有件事我得问问你,想看看经过你的脑袋瓜儿计算出来的结果会有什么不同。”驱使着马儿往前走,白牡嵘一边说道。

宇文玠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其实大致已经能猜到她要对他说什么了。

太阳开始西坠,官道一望无际,虽说质量不是特别好,跑起马来尘烟飞扬,但是它就像一条干涸的水道,在群山荒田之间蜿蜒向前,没有尽头。

终于,在太阳落下山边的时候,驿站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驿站临山而建,在官道上开辟出了一条岔路来,直通驿站。

这个昏暗的天色下,那驿站亮着几盏灯笼,乍一看像鬼屋似得。

队伍下了官道,顺着岔路前往驿站,大概是有放哨的一早看到了,有几个人匆匆忙忙的从驿站侧门那儿跑了出来。

最先抵达驿站前的护卫亮出了腰牌,驿站的小兵随即快步的跑去开大门。

大门吱吱嘎嘎的敞开,后面陆续抵达的队伍也畅通无阻的进了驿站。

勒马停下,白牡嵘看了看依山而建的驿站,二层的小楼,大约有二十几间房。两侧还有很长的平房,小兵五六个,倒像是个农家院。

从马背上下来,她左臂几乎不敢动,所幸是裹在披风下,别人也瞧不见。

宇文玠看过来,注视了她一会儿,“你先上楼吧。”

“嗯。”答应了一声,白牡嵘走出人群,然后顺着外面露天的楼梯上了楼。

二楼都是房间,门窗紧闭也瞧不见里头什么样儿,白牡嵘挑了一间房进去,黑乎乎的。

她还没坐下呢,驿站的小兵就上来了,匆匆忙忙的给她作揖问了安,就开始燃灯。

有了光亮,这房间倒是不再像鬼屋了,看着小兵退下去,白牡嵘单手扯开披风,然后开始看自己的左臂。

这左臂也没有防护,所以轻易的就被楚夫人手中的暗器割开了。破开的布料两侧平整,没有丝毫毛糙,就足以见得那暗器的锋利程度。

外层布料上的血都干了,变成了黑色的,她动手撕扯着布料,内层粘在了伤口上,这一扯还挺疼。、

摇了摇头,她转身在床上坐下,这床狭窄的很,而且除了进出这个地方是开阔的外,其余的都是木板,连镂空都没有,就像是把一个木头箱子开了口一样。真够粗糙的,睡在这里头非气闷不可。

就在白牡嵘略嫌弃这床的时候,房门再次被从外打开,是宇文玠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进来后就反手关上了门。

“你进别人房间的时候能不能先敲门?万一我正在脱衣服呢。”这人没礼貌。

“如果你在脱衣服,为什么不在里面将门扣上呢?这样本王推门推不开,就知道你在里面做见不得人的事了。”他回答,理由很充分,而且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白牡嵘无言以对,“脱衣服怎么就变成见不得人的事儿了?我脱我自己的衣服天经地义,又没扒别人的衣服。”不可理喻。

将那包袱放在桌子上解开,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卷纱布。

“过来。”他在一个木椅子上坐下,一边道。

白牡嵘只得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伸出左臂直接放置在桌面上。

宇文玠拿起一个较大的瓷瓶,拔掉塞子,然后抓住她的手固定她的手臂,便缓缓地倾倒瓷瓶。

一股浓烈的酒味儿袭来,白牡嵘微微皱眉,烈酒浸湿她的衣服,也刺激到了伤口,她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浸湿了的布料也和干涸的伤口逐渐分开了,宇文玠不快不慢的一点点撕扯开她的衣袖,小臂内侧的伤口也露了出来。

很长的一道口子,从臂弯内侧一直到手腕,活像一条蛇趴在上面似得。

但所幸的是,伤口并不深,无需缝合。

宇文玠用瓷瓶里剩余的酒又洗了洗她的伤口,见没什么不妥,就扯下一条纱布来,缓缓地擦拭。

他的动作很轻,看起来很温柔,也没弄疼她。

比上次他强硬的箍住她让大夫给她缝合时可温柔多了,那时简直就是无言的粗暴。

擦拭干净了伤口附近,他又拿出药瓶来,里面的药是膏状的,他用无名指挖出一些来,一点一点的涂抹到她的伤口上。

“你手干净么?”看他涂抹,白牡嵘生出疑问。

“你自己来?”抬眼看向她,火光之中他水汪汪的眼睛美的很。

白牡嵘看着他的脸,然后摇头,“还是你来伺候白姐吧。”

不理会她,他继续涂药,直至涂到手腕时才停下。

拿出干净的纱布,捏着她的手肘,开始一圈一圈的缠绕。

直至缠满整条小臂,他才停手,在手腕上打结,这一处伤口处理完了。

白牡嵘看了看,也很满意,“小王爷手艺可以嘛。”

没理会她,他又抓起她另外一条手臂放在了桌子上。她右臂套着袖箭,但是接近手肘部分却是在最后她箍住楚夫人脖颈时被她用暗器刺了一下。那儿的布料都变成了黑色的,一处孔洞也很明显。

重复之前的举动,这儿的伤口倒是不足为虑,一个小洞罢了。倒是楚夫人那暗器够锋利,这一个孔洞就像被钉了一根钉子又拔出来了似得,圆圆的。

涂抹了药,无需包扎,只要好好养着,两三天也就长好了。

这回她流的血不多,就是一番打斗累的够呛,骑马在路上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丹田虚空,她也无力到了极点。不过,之后缓缓的就好了。

处理完这处,宇文玠也若有似无的松了口气,看向她,视线从她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抬头。”他静静地指挥,随后站起了身。

仰头,白牡嵘一边转着眼睛看他,他小心的处理她脖子上的伤口,极浅极细,但是血流的相对较多。

而且他触碰之下,不免有些疼,白牡嵘也不由得跟着皱眉头。

“疼了。”看到她皱眉,宇文玠问道。

“废话,这是肉,又不是硅胶,当然疼了。”货真价实的伤。

“既然知道疼,为何要奋不顾身的为与自己无关的人去决斗。”认定的事儿不回头,可是又因何要为此冒险,只凭一腔热血么?

“你知道一句话么,叫做,有钱难买我乐意。”她看着他精致的小脸儿,一边笑道。笑的有些大,扯得脖子也跟着疼。

处理她伤口的手顿了顿,宇文玠再次看向她的眼睛,“这么说,只要是你乐意愿意去做的,多么冒险多么艰难都会去做么?”

“当然。”回答的毫不迟疑。

宇文玠几不可微的颌首,继续手上的动作,还加了力,疼的白牡嵘一哆嗦。

“看吧,这就是你义无反顾的后果。”到处受伤。

“那我也乐意,这叫无愧于心。每个人的道德标准不同,所以也不强求别人,但是我会强求我自己,因为心过不去。”心是一道坎,是自己的心,也是自己的坎儿。

宇文玠没有再问她,她的想法他大概都了解了,她就是这么个人,一如既往的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