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落在院中的青石地上,声音格外的清脆。
赵佳和赤着脚,立在窗边享受着雨水带来的凉风,打在脸上冰凉凉的,甚为畅快,倒是吹散了些许心中沉闷的烦扰。
“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春花快步走了进来,将窗户关了起来,说道,“姑娘莫要贪凉,仔细身子!”
赵佳和轻扯嘴角,无奈的爬上了床。
“在农庄的时候,只要一打雷,姑娘就睡不好,奴婢今晚还是在这里陪着姑娘吧!”
话刚一说完,春花便自顾自的窝在了床边的踏板上,对着赵佳和傻笑。
赵佳和愣了两秒,笑道,“已经入秋了,夜里凉,你好歹盖条毯子!”
“嗯。”
春花起身抱了条毯子,吹灭了蜡烛又重新窝了回去。
黑暗里,赵佳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床顶,眼里闪现的是那人苍白的脸色。
那天就那样走了,他不会有事吧?
赵佳和不自觉的咬了咬手指头,转了个身,朝里躺着闭上了双眼,脑中思绪纷杂。
他伤的那样重,怎么也不去医治呢?
还有他后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如今犹如就在眼前出现一般。
赵佳和拢了拢被子,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知不觉“嘶”了一声,缩了缩肩膀。
“姑娘,你可是睡不着?”春花问。
“嗯。”赵佳和叹气。
“今夜下雨,姑娘可是在担心外头晾晒的酸菜?”
“……”
赵佳和的脑海中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院子里的酸菜,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担心的。
“姑娘大可放心,奴婢看天色暗沉,早早的就将酸菜都收了起来。以往在农庄的时候,每每遇上下雨,姑娘可是半夜都要起来收酸菜的。”
赵佳和汗颜,轻声道,“那时候连块肉都吃不上,当然宝贝酸菜了,否则怎么过冬啊?现如今不过就是解解馋罢了。”
“那时哪里想得到姑娘还能有回府的一日,当真犹如做梦一般!”春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彻底的满血复活,精神抖擞的唠嗑,“不过奴婢初见姑娘之时,姑娘才六岁,生的灵动娇俏,八面玲珑,奴婢一看便知姑娘日后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奴婢那时刚失了双亲,却遇到了姑娘,真是奴婢一生之幸!奴婢日后定当好好报答姑娘。”
突然被表了一回忠心,又被上下夸了一遍,赵佳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能自已的轻扯嘴角,复又僵住。
而后,恍然意识到春花是那年跟着父母一路逃荒到京城,后来父母死在途中,她一人跟随着同样是难民的亲戚来到尚京城,最后被亲戚卖了,只换了十个馒头。
夜里很静,许久春花都没有再说话,赵佳和感受到了身旁低落的情绪,抬眸问道,“你可是想回家乡看看?”
春花呵呵一笑,摇头道,“父母兄弟都死绝了,也不知道尸骨都埋在了哪里,就剩我一人,回去干什么?”
“哦。”赵佳和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在这个时候,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夜里果然是不能闲聊天的,越聊越悲伤。
好在春花也是个粗线条的,没一会又神经兮兮的笑道,“奴婢实在憋不住了,想告诉姑娘一个秘密,不知姑娘可愿听?”
“什么?”赵佳和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问出口,虽然好奇乃是万恶之源,但只要是秘密,都想听!
“奴婢曾经见过裕王爷!”
又是他!
怎么满京城是个人嘴里都念叨着那个瘟神?
赵佳和立刻翻了白眼,这算哪门子的秘密?
见赵佳和不信,春花有些恼意,急道,“千真万确!就是那一年我被赵府管家用十个馒头换了之后在法华寺见到的,只是那时年纪尚小,只觉得那裕王爷虽然衣衫褴褛,却生的俊俏又新奇!谁知竟会是位皇子遗落民间!”
衣衫……褴褛?
赵佳和犹如当头棒喝,久久反应不过来。梁容瑾的母亲是乌国的长公主,身份高贵,深得皇上宠幸,虽然乌国前些年被灭了国,但不妨碍梁容瑾自一生下来便是位高高在上的皇子,也没听说过丢失在民间呀?
但是赵佳和熟知春花秉性,自然知道这一席话,春花没有必要撒谎,她不由得坐了起来,十分认真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裕王爷?”
话一问出来,赵佳和就有些后悔了,好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关她什么事啊?她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啊?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管不住心里那个想知道秘密的欲望。
春花啧啧称道,“那日裕王爷回京路过不羡仙,秋月带着奴婢正好挤到前头去看了。奴婢一眼就认出来了,奴婢见过的就是裕王爷……”
赵佳和打断道,“都那么多年了,你可能记茬了呢?”
“姑娘!裕王爷那等异于常人的相貌整个尚京城还能找得出第二个吗?虽说时隔多年,但奴婢就是记得,不会认错!”
“……”
没等赵佳和说话,春花又咬了咬牙,捂着脸娇羞道,“姑娘有所不知,当年的裕王爷便长得十分好看,奴婢一时没记得害臊,日日盯着看来着,那模样几乎印在了奴婢的骨子里。后来跟着管家到了农庄,还时常梦到他,想着将来要嫁给他的!”
“……”
“唉……可惜了,竟是位王爷,奴婢是高攀不上了。不怕姑娘笑话,奴婢为此还偷偷哭过。不过听说裕王爷此次受了重伤回京的,已昏迷多时,今日已被接去皇宫细心照料,大抵是无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倒霉,每次见到裕王爷,他都是受伤……”
春花还在吧啦吧啦的说一堆话,赵佳和的眼前立时闪过他那惨不忍睹的后背,她忍不住扒拉了下衣襟,感觉热的有些透不过气,一脚踹开了被子。
又指挥着春花去开窗户,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说困了,让春花下去回自己房间睡觉。
屋外的雨停了,开了窗,只剩屋檐上滴滴答答的落水声。
夜,重归寂寥。
赵佳和默默地拉回了被子,躺在床上闷闷的咬着床单,觉得自己命苦啊!半夜聊的什么鬼天,聊到最后聊得她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