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等了又等,盼了又盼,这顿年夜饭还是因为慕容曜的缺席,败了年的味道。
看了会俩孩子在庭院里玩炮竹,心里仍还是放不下那个在致宁斋避而不见的慕容曜,嘱咐了小梅两句别让孩子们玩得太疯,我便动身前往膳房,准备亲自包些羊肉饺子给慕容曜送去。
和面,剁揉,拌馅,擀皮,一个人忙碌在膳房内的我,和今夜那万家灯火下忙前忙后的普通主妇般,尽心操持着这顿年夜饭。
刚包好了一抽饺子,一边拭汗一边盘算要不要再多备些饺子的我,抬头便见盛玉童人靠着门框边,神色怭怭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忙招呼到他:“来了怎么不招呼声。你用过饭没?我正在包羊肉饺子,若肚子还没着落,就凑合着在我这儿吃一顿。”
“我来瑶台前还担心着,会遇到愁云惨淡的景象,不过这会儿见了你,看你这气色,心态,倒觉得自己有些瞎操心了。”
知道他在暗指些什么,我也没有刻意回避地意思,继续一边包饺子一边招呼上他。
“你不答那我就替做主了,二十个饺子够不够?”
他走进来,说到:“三十个吧,来前在宫中替阿曜那小子挡了点酒,骑马来把酒力给散了,反而觉得肚子饿了。”
“行,大功臣,保准管饱。”
说着,我便干劲十足地继续打犄子,准备饺子皮。
“有什么用得到小爷的地方?”
瞧他朝我的地盘靠来,我连忙一拐子将他驱开:“君子远于疱,帮不上忙的事儿,就莫要瞎掺和。”
“你这话的意思,是嫌我多事啰?”
下意识间明白到我刚的话,被盛玉童带歪了,我一边揉面,一边说到:“我在说膳房的事,别多脑筋地想歪了话。要是你真觉得闲的慌,就帮我看着锅里的水吧,水开了就把灶里的柴火松一些,以免煮干了。”
“行,伙夫嘛,这个控火的差事难不住我。”
在逗趣中,我们各自找到合宜的位置安定下来,话题也渐渐得深入了些。
盛玉童问到我:“怎么,年三十阿曜还在和你怄气,气到你急着给他开小灶?你不是他的母老虎吗,这点小场面都镇不住,叫人失望噢。”
“喂,说话注意点,什么母老虎?”
提起擀面杖,我扭头就给盛玉童一个大大的威慑。
“有镜子照照你现在的自己,就知道了。”
毫无畏惧感地朝我吐吐舌头,盛玉童在我面前笑得开花开朵,样子别提多吊儿郎当了。
“瞧你这土鳖样,一看便知是个不知好歹的。你懂什么,一个家要和和气气,还是得有人拿得出脾气约束着;无理取闹,就得好好治。”
“你觉得阿曜现在是无理取闹?”
这么一问,我那刚起的闹说兴头一下子就偃旗息鼓,缓缓地擀着面,心里也是不踏实。
“这一回我理亏于他,所以就多迁就着他些了,也不知——”
后话悬在口,我定住手头忙活出神了小会儿,还是摇摇头的散了话,继续埋头擀面。
“怎么不说了,怕触景伤情?”
我淡淡应到:“没什么好说的,自然无话可说。”
盛玉童道:“明明一肚子担心惆怅,非要装出一副事事太平的样子。大姐,今儿可是年三十,家家户户团圆的好日子,可翻过这个旧年,明日新年初一一早,你就要随大历使团前往上京,他这年怎么会过得安稳?今夜聚,明早散,换了谁也受不了着离合间的落差。”
从灶膛里抽出根燃着的柴火,盛玉童像个街头表演杂耍的,将燃着的柴火玩在股掌之间,又再次询问上我。
“你同晋儿回上京的事,我知道更改不了什么,但一定要这么急吗,不能等过了正月十五元宵再走,还偏偏挑初一启程。”
就此事,我掂在心头片刻,几分无奈地说到:
“大历又传来急诏,说容舒玄这几日病情反复得极凶险,若不抓紧启程,怕是晋儿难见他最后一面;再者,我父亲客死异乡,且头七未过,眼下李家就剩我这么一个独女为他送终,虽不能尽大孝,但也希望能让父亲早日魂归故里,得以安息。”
“你不怕容舒玄又在暗中捣鬼?”
“可担心无用啊,上京这一遭,我不去也得去。这样也好,至少阿曜不会为立后的事而烦恼,说不定日子久了,他自己觉得无望也就消停下来了。”
出了会神,想着反正已经铁打不动的事,愁已无济于事,我又敛聚上神魂继续卖力地擀面制饺子皮。
“我看啊,这未必是结束,反而是麻烦的开始;千丝万缕,难理头绪啊。”
他声音略小,有几个关键词我听得不太清楚,忙追问上:“什么结束开始的,你这猫儿捣鼓能不能大声些,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自个和自个计较,不给你多添烦心。”
言间,他看了看锅里烧着的水,走到我跟前,挺严肃地同我说到:“要不,我费点心,送你们母子前往上京?”
“不用了,阿曜这边我还想拜托你照看着,他现离了你,我怕局面更乱,更失控。”
怕不够诚心,我停下手中事,转过头又郑重地拜托上盛玉童。
“真的,我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阿曜他,往后就拜托给你了。”
“一定非我不可?”
我微苦涩地笑说到:“过去那两年你在他身边,不是把他照拂得很好吗?眼下情况比当初不知好了多少倍,有你在他身边,我走得安心多了。”
“看来,你这一去,是真回不来了。”
话点在心中,早已波澜万千,然除了保持缄默外,我已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辩驳他当下的担忧。
饺子出了锅,香味清幽幽地弥漫在膳房中,我分了两盘准备装进食盒带去致宁斋,让盛玉童顺道陪着慕容曜吃个年饺子,不想他一把将自己那份夺了去,大有拍屁股走人的架势。
我急唤住他人:“嗳,你这是去哪儿,不跟我去致宁斋?!”
“不去了,我得去给小侄儿发压岁钱,玩炮竹去。你们俩的事,我真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背身向前的盛玉童捻着热腾腾的饺子,同我用力的挥挥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