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肢体冲突,暖阁内桌翻,碗碎,酒洒,两人你一拳我一拳相互还击着,谁也不让着谁。
闻声赶至的刘德禄,见了这一幕也是当场傻了眼;正欲上前拆劝,假寐在一旁的我忙做了个噤声手势便屏退了来人,继续佯装无事的做个上观客。
闹腾了半天,筋疲力尽的两人自动地拆分开,仰躺在席上粗气直喘。
片刻安宁后,也不知谁先起了头笑出声,紧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开怀畅笑,连绵不绝。
慕容曜问:“这下可解气了?”
盛玉童回:“舒服多了,不过你让我再揍两拳,就更解气了。”
慕容曜抬起手,在盛玉童心口处擂上一拳:“想得美你!”
盛玉童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等气息恢复了平稳,说到:“阿曜,咱们说好,我挺你,你也别拗我;你觉得为我好的事,我未必觉得是好事。”
“彼此彼此。”
话落,坐起身的慕容曜,转而向靠着柱头“熟睡”我靠来,并轻轻地将我搂抱在怀中。
不觉间,他蜜笑染唇,沉溺深深。
“她真有这么宝贝?”
“嗯。”
轻声应了声,慕容曜拇指摩挲着我绯红的脸颊半响,忽向盛玉童说到:“玉童,我突然好想听你唱《郎妹采茶》。”
“又闹扭了不是?怪要求无比多。”
话虽抱怨居多,但迁就却是实打实的。长舒了一口气,盛玉童盘腿正坐,清了清嗓子,不带拘束地放声唱到:
天上的星星闪烁烁哟,
告诉云儿莫唤雨嘞,
郎妹要早起采茶儿哩;
地上的露珠亮晶晶哟,
告诉风儿莫起尘勒,
郎妹要早起采茶儿哩;
云儿来了有雨嘞,
打湿郎妹斗笠怎么办耶?
郎哥心挂郎妹嗳,心惶惶哟。
风儿来了有尘嘞,
吹乱郎妹霓裳怎么办耶?
郎哥心牵郎妹嗳,心忧忧哟。
郎妹要早起采茶儿哩,
莫急走,莫急赶勒,
且等郎哥把家归,把家归哟。
.........
歌唱到醉,醒来不知离合悲欢愁。
翻年前腊月二十四,大历来和使团不畏风雪豪豪,举三百人浩大进驻燕都;呈和书,献沃土,割利好,大历方真真正正把自己放在了弱势的一方,拿出了十二分诚意和谦卑,欲化多年干戈为玉帛,重修北燕大历决裂的邻友之谊。
大历开出的优渥条件,不仅震惊满朝野,也让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看见了未来可期;或许前时身为天子的慕容曜,在朝臣的反对声中抱有不放的执念,然如今天下归一心,以排山倒海之势朝我们袭来,如何招架?那小小的祈愿给团圆围成的庇护墙,瞬间在这声势中化为灰飞,小私于大义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而舍利铸和的大历,眼下唯一的要求,就是请北燕天子准许,归返滞留在燕都的大历太子,以及口诛笔伐,众矢之的的我。
腊月二十六,微雪仍迷,瑶台这方仍固守坚持的是非之地,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站在门庭处,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紧偎依在我身边,看着那位同样踟蹰在积雪石径上,眼带灰蒙,满头霜雪的来客,我那惴惴不安两日的心,忽然不住地在绞痛抽搐着,不能自抑。
被风雪雕琢后的父亲,与记忆中那个偏执顽固的他相比,少了锐利之气,多了苍老之感。
各自心中的被动,不过是在四目相接中传递着,然并不能改变立场分毫;该来的人,他一步都不会让,而我也无路可退,无处可避。
“今年这个年关之下,风雪虽狂,但年味却比往昔浓厚百倍。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蹒跚地走到廊下的父亲,开场异常家长里短。话语间落无声间,依旧秉着笑容,把目光转移到我身边的两个孩子身上,看着他们怯生而紧张的表情,颜笑更见慈和了些。
“这个小的男娃娃,就是你和靖德帝的孩子?”
被问及间,我微微一怔,也是默认的点点头。
父亲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眉眼间像极了你。麒麟成双,真真可惜了,要是老小也在的话,那谁兄谁弟难分的场面就更有趣了。”
此时父亲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和孩子亲近亲近,可孩子那漏怯的反应,终是让他止住了心想。
情之所以触心,是因为真。
定住心,我稍稍弯下身把躲在身侧的玉麒朝前推了推,轻声说到:“麒儿,快跟外祖父请安问好。”
犹豫了片刻,玉麒还是怯懦地朝我身后缩了缩,不肯叫人。
“小点,别太为难孩子了。再者,他皇子身份金贵,更是北燕未来的储君人选,向我一个他国臣子请安问好,礼数间也不大妥当。”
说着,父亲反拱手弯腰,先向玉麒施礼,再向另一头的晋儿问好上:“太子殿下这两年可过的顺心顺遂?皇上和老臣着实记挂您在北燕的安好。”
相比于玉麒,晋儿反应倒是沉稳许多,抬头张望了两眼我的反应,他也礼数周全地朝父亲还敬上:“晋儿过得很好,劳外祖父为孩儿多挂心了。”
此时也不知道俩孩子在我背后捣鼓了些什么,只见晋儿朝着做疑的玉麒点点头,这多时不肯开口叫人的娃娃,也学着他兄长的样子,作揖问好,并奶声奶气地问上父亲。
“外祖父,麒儿听好多人私下在议论,您来北燕是为了接哥哥和母亲回大历去的。为什么要回大历呀?”
孩子的纯真发问,带着戳心感,让这会晤一时间变得尴尬无比。
“麒儿,在外祖父面前不可无礼。”
敏感的我试图掩盖这不适的话题,可他此时却变得越发大胆:“母妃,麒儿真不懂哩,我们的家明明在燕都,为什么他们硬要你和哥哥回大历去?”
面对这揪心的话,叫我如何答,如何说?
家在燕都,连孩子都清楚的事实,可偏偏不为所有人容,容我和晋儿在这里有一席容身之地。
心酸催脆弱,我一时怕表情过露,忙别过头默声不答。
“孩子。”
此时父亲开了口,并缓缓蹲下身,将质问拳拳而不得解的玉麒拉住。
父亲平静地说到:“不是我们要为难你母妃和兄长,百善孝为先,如今你哥哥的父皇病重,他在燕都滞留久不归是不是一种对长辈的不孝?”
“真的嚒?哥哥的父皇,真的病得很重?”
“很重,也很思念你的兄长和母妃,一直盼着他们能早早归去,与他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