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的话虽入心,可此时,我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我不能这么做。我们欠霍家姐弟的,何止是胜男一条命?此时再拉霍子陵下水,怂恿他公然违抗容舒玄的意思,那等同将他往死路上推。”
一行泪无声坠落,我胡乱抹去间,涩涩说到:“我这样的人,对他们姐弟而言,就是祸害一般的存在,就该远远地躲着,不要再去把旧日伤疤翻出来细究了。”
“娘娘终是把人想得太脆弱。我来找你,除了是为南境求个出路,也是想给霍子陵求一个护身符;而这道护身符,就是娘娘您。”
倏地,惊惶将我的瞳孔放大数倍,惨白之色将我的脸给僵住。
玄冥道:“你我太了解霍子陵的个性,这等关乎到南境百姓生死存亡的事,他岂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眼下,南夷铁骑还未在南境点燃战火,他尚有犹豫的余地,但一旦开战,血流成河之时,以霍子陵的性情,他势必会违抗嘉康帝旨意,挺身而出,全力化解南境这场浩劫。娘娘的作用,就是替霍子陵挡下嘉康帝的降罪,好让他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然,从大局出发,说动霍子陵掌管的启元军抵御南夷,无论对北燕和大历而言,都是有莫大的好处的;此时皇上不必和众大臣在殿内焦头烂额讨论应敌之策,而与北燕唇齿相依的大历,也不会因一时的意气用事,为将来埋下无尽祸端。只是于娘娘个人,这个选择,或许会将你再次推入从前痛苦的深渊之中。”
兄长眼中闪烁出愧疚之色,犹豫几番,最终还是说出了口:“要想名正言顺地袒护霍子陵,那娘娘你,势必得再次把那不愿承认的‘大历皇后’之名再次抗起,也势必再次面对嘉靖帝的发难。”
“我懂了。”
从懵然中解放出来,我忽然舒心一笑,不见起初的凄凄惨惨戚戚。
我道:“当年在湛江之上的那场浩劫,如此之逼真,几乎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李淳元与这个世间再无半点关系;可此时,我终究是回来了,撂下的责任似乎也不能再规避了,得把从前牵强话下的句点再次延书下去。如果只是痛苦我一个人,而换来一个两好无损的局面,那我愿意同兄长去汾关走一遭。”
“娘娘,属下我——”
我抬手一挡,截住了他的话:“我知道,没有什么好抱歉的。总不能一直受人恩惠,而不知回报吧,该自己还上的时候,那就果敢地去偿还,无需犹豫什么。”
说着,我笑了笑,换了个较轻松的话题:“霍子陵这一年多,过得可好,是不是还是如往昔般死脑筋,不懂得圆滑处世?”
“性格是与生俱来的,不是说改就能轻易改的。不过他这段时间也算成长了不少,至少懂得收敛自己过盛锋芒;娘娘出事后第三个月,嘉康帝就给霍子陵指了婚,娶了当朝左少卿程昱的孙女为妻。”
“程阁老的孙女,程文英?我记得之前在大历时,曾在女眷宴上见过此女,挺知书达理的一个女子,样貌也好,和霍子陵挺般配的。这对霍家来说是件好事啊,有程阁老这般圆滑之人在朝中替他说话,霍子陵的处境也不至于那般艰难。”
“程昱也对霍子陵这个孙女婿很满意。不过他们一对新婚燕尔,倒是因为霍子陵有重责在身,未相聚多久就分隔两地了;听说半年前霍子陵重返襄城驻守时,那程家小姐已经有了身孕,到此时,程家小姐怕是离临盆不远了。”
我大喜:“这是好事啊,看来此番我前去汾关,不仅要给霍子陵补上一份迟来的新婚贺礼,也同时要给他孩子准备一份厚礼。这下总算好了,以前胜男总是担心她这弟弟的婚事,虽然最后还是被容舒玄插手干预了,但结果还是好的。”
喜一时,忽又悲从心起,我不安地感叹到:“要是此时胜男还在,知道她忧心多年的弟弟不仅成了家,她自己还当了姑姑,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是啊,她该有多高兴啊。以前总是见她人前一副乐乐的样子,其实了解过她的人,仔细想想,她的开心好像从来没有一件是彻彻底底属于自己的,她总把自己的心思放太多在别人身上了。”
“嗯,她太好了,好到让别人自惭形秽。”
把一股作涌的酸楚生生压下去,我调整了下心态,把正事给拎起:“宜早不宜迟,兄长准备何时同我动身前往襄城?”
说着,我回头朝那依旧灯火通明的天照殿望了一眼,补上:“眼下南夷压境的事,诸多烦事让阿曜无暇顾及上我,趁这个机会离开太邺前往南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属下全力配合娘娘的时机。”
“那好,我即刻回去简单整理下行装,今晚四更我们在天照殿西北的小苑子碰头;等天一亮,我们就出城离开太邺。”
话毕,心意已决的我,掉头便准备朝内殿折回,不想此时兄长却唤住了我。
“娘娘,此去汾关游说霍子陵,你是否考虑过带晋儿一同随行?”
倏地,一股激灵从脚底窜上脑顶,将我人麻了遍。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无忧,不该过早地插足到大人的纷争世界来。兄长想说什么,淳元知道得一清二楚,也请及早打消这样的念头。”
“可是,晋儿毕竟是大历的太子,即便皇上待他视如己出,但这里终究不是他长久的归宿,他迟早要返回大历的。属下想,此行若有晋儿同行,或许,或许娘娘的处境不会想先前所说那般艰难。”
“兄长意思是说,若届时容舒玄知道我还活着的事儿,再做刁难,只要我有晋儿在身边,就能把他作为挡箭牌替自己消灾解难?你错了,若我真有一丝这样的念想,当初我也不会拼死将晋儿从上京皇宫中带出来,也不会有后来如此之多的波折。”
看着兄长渐露惭愧色的面容,我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宽慰着向他笑了笑。
“阿曜与晋儿并无血缘之亲,尚未将他做利用之图,何况我是他生母,更不会做这样不利孩子成长的事。或许如兄长所言,晋儿终于回到那片压抑的环境中,但我希望他在回去之前,能无忧之地吸收足够的温暖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