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着香醇的桂花酒,感受着山中微凉的夜风,头顶虽有星光照耀,然出神极目远眺的我,到头来,还是换来满眼望不穿的黑与暗。
“她不过个导火索,而根因,是我心有魔障。”
应了声,又久久地陷入沉默之中,等着微凉如水的风将我们的心足够冷却,我这时才敢放胆将心中积压的感触掏出口。
“除了‘一见钟情’,我相信男女间相处久了,会生出所谓的爱情;但即便如此,现在我心里仍很清楚,我对你感觉,从来没有掺杂半分多余男女情愫,而是把你当做启悟我,教导我,琢磨我的严师,尊敬着,敬仰着,并感恩的人。”
这个被他时时照拂关爱的“徒儿”身份,让我一时忘记了什么叫“男女有别”,我胆大执起他的手,将它放在了我心膛处。
“你感觉到了吗,我在面对你时,心不会小鹿乱撞,不会面红耳赤;在我的心里,师父这个身份,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我对你所有的认知和感觉,从未生出分毫非分之想。都说恩情,恩情,可恩与情真的能混为一谈?公子对君惜而言,是再造之恩,是我一辈子还不尽的谢,恩若真生情,那也只能是类似亲情的感情。”
“可你说了,相信日久生情,也感念着我对你的恩,那为什么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去缔造一段有别于亲情的男女之情?我们间不缺少了解,唯独少了时间,而时间会创造出惊人神奇。”
放开他覆在心膛上的手,我笑如盈月,恬静而又冷清。
“是啊,时间造就出世间多少神奇,但面对你,我万万不敢这样做。”
“为什么?!”
我道:“因为,我怕自己某天会突然后悔,进而辜负了公子的深情一片。”
挽了挽被山风吹乱的鬓发,我说到:“世间女子,最看重的是什么?毋庸置疑是清白。且不说李淳元这个人,有着许多为世人津津乐道的爱恨纠葛,我自己都还没探究清楚自己的过去,就贸贸然嫁给你,算不算一种不负责任,一种自私?或许乐观的话,我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曾经身为李淳元的种种,那嫁给公子,我可以心安理得呆在你身边;可偏偏世事总无常,若突然有一天记忆回来了,我又该如何是从?”
交叉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不寒而栗的我不住地摩挲着,试图消减心中突兀生出的恐慌感。
“你不是我,体会到我心中的混乱与恐惧。我怕嫁你后,真如你所愿生出了夫妻感情来,可失去的记忆突然回来,并告诉自己,其实自己的喜怒哀乐还和另一个男人息息相关着;更可怕的是,这个人在我心里的存在,万一超越你我夫妻苦心经营的感情,本就是不洁身,此时又添精神感情的不忠,我尚且承受不了这样荒唐离奇的事,何况是你?!”
“根本没有这个人,也无所谓伤害。”
“有,我知道!”
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固执,我把话落在伤人处:“这一年多,我多少日夜的梦中会梦见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存在看似虚幻,可确是真真实实不容否定的!只不过是我忘记了他是谁,他对我很重要!”
回想从前,我和他多有意见分歧,争执不休,每每都是我被他给说服;然唯独这一次,我说服了他。
“无垢,不要再一味要强地说什么自己不在乎我的过去,那只因伤痛未到;等它真正降临时,只要是用心付出过的人,都会在意!”
揉了揉发痒发涩的眼睛,我几度深吸,把自己瑟瑟发抖的心给平息住。
我道:“所以,趁我未对你动念,一切尚可挽救前,我必须去找寻我自己的过去,这是对你真心的尊重,也是对我底线的保留;若此番前往衢州寻忆,真印证不过是我的一场杞人忧天,那我再会回来千名山和你成亲,相守余生。”
“可你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淡淡的,哀哀的,他此刻的话中有着隐隐的挣扎,可惜却抓不住什么。
仰望星空,我眼中的湿痒感终不堪重负,化成流星坠出眼眶:“那只能说明,一切并不是我在杞人忧天。对不起,我不想往后余生日日都活在纠结和忐忑中,也更不想把本可避免的伤痛划在你心上;因为,你也是我在意的人。”
话毕,我就抬起手中捏着的大半壶桂花酿,一口气不换地将其饮尽;可不知为何,这酒似乎失去了它先前的妙效,怎么也压不住我过于张狂的心率。
静静地在旁看我饮尽壶中酒,他声调微苦涩地说到:“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别人怎么看你我不清楚,我知道,我认识的无垢公子,我敬重有加的师父,从来就不是个蛮不讲理,专横无度的人;孤独的人,总希望有人能了解他,可惜他带刺的防备总让旁人不那么轻易靠近。无垢,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敢提着脑袋和你叫板的徒儿,你做师父的就大度些,放手让我钻一回牛角尖吧。”
撩起袖子,我抄起手中的空酒壶,使出吃奶的劲儿投向深深暗暗的山崖里。
片刻,山崖内便响起了破碎的回声,我探出手,朝他示好上:“听,我刚把你的犹豫不决转达给千名山的山神爷爷,他老替你答应了我的请求。”
“你还真会编段子——你的手腕?!!”
预想着逗笑他一回,不想瑾瑜公子笑意刚见个好苗头,忽见了什么,整个人面上惊如浪起,弹起身健步上前便扣住了我赤着的右手腕。
“白头霜?谁给你下得毒?!”
“什,什么毒,什么白头霜?!压根儿没有的事,你,你看走眼了吧。”
得意忘形间不想暴露这中毒的事儿,我心慌间,赶紧拉下袖口遮挡住气脉上那道银白之痕;可瑾瑜公子拽着我不肯撒手,又观察了片刻,紧张万分地问上我。
“跟我说实话,发现气脉上的这条银白之痕,是第几天了?”
虽有心隐瞒,但从瑾瑜公子的紧张程度上判断,这毒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简单。
“说话啊,第几天了?!”
被吓住了,我支支吾吾地说到:“有,有两日了。”
“是她给你下的白头霜?!”
她?!
一阵懵飘过,我从他寒光湛湛的眼中,会意到这个她所指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