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悬在鹿湘台上空的紧压感,似乎未随天明而逝,反而露出了愈演愈烈地征兆。
起了大早,我独自去苑子里集露,顺道排解排解一夜未通的烦绪。
然以为能得几分静心,随处可见的森严戒备,个个宫中护卫面上愁云惨淡与彻夜未眠的疲惫,渐渐勾起了我多管闲事的心。
简单地打听了下昨夜事儿的来龙去脉,推敲间好奇渐盛的我,竟无聊地跑到事发点转悠。
当然,结果可想而知,蛛丝马迹什么的没发现半点,质疑目光倒是惹来不少。
不过索性的是,我这大历虚名皇后的光环还是镇得住场面的,即便出入这等戒严重地,也犹如出入无人之境般。
“你怎么到这来了?”
捻着朵开得正好的蔷薇,沉浸在个似疑非疑的思绪点中,背后肩头上忽然一阵轻拍并传来询问。
心因惊吓忽窜得老高,转过身间见是霍胜男,我立马又找回了安定。
我嗔怪上:“差点没被你吓点魂嘞!”
“皇后娘娘,臣女僭越相劝,这里确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说着,一脸担忧的霍胜男把我拉到个眼线少的偏僻角,再三确定安全后,压着声便开始了她的喋喋不休。
“现下正愁抓不到元凶,你一大清早跑来,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做贼心虚,悄悄来案发现场湮灭什么罪证的!”
我被逗笑不止:“有这么玄乎吗?我不过是路过凑个热闹的路人甲,不至于被抓来问罪吧。”
“人言可畏!嘴是长别人身上的,懂不懂什么叫‘避嫌’?!你可别忘了,你和那林氏过去,可是有不小瓜葛的!”
“那又怎样?我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被人翻出来还少,避到哪儿都清净不了的。”
耸耸肩,嗅了嗅蔷薇花的香味,我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须臾眼神来回,我发现霍胜男急不下呢!
她怒其不争道:“引火烧身,能避则避。总之一条,你别添乱,我正焦头烂额呢!”
此时注意到她不好的面色,我心疼间收起了些玩闹心,问到:“容舒玄他为难你?”
“御命!”
一股岔气在她口中四溢着无奈,她忙推搪着我向原路返回。
“皇上已下了密旨,两日内必须拿出个说法来!你要是真心疼我,行行好,莫再给我添乱子便是阿弥陀佛了!!”
我忙止住她的打发,道:“两天?这一夜都过去了,也没剩多少时间给你,能查出些什么?”
“姑奶奶,你就别啰里巴嗦地问东问西,赶紧走人!我心里焦着呢!”
于这事,我心中本就起好奇,加之被她这么一嫌,我趟浑水的心越发好强起来。
我忙道:“或许这事,我能助你破案,想不想听?”
“你?!”
突然这一说,霍胜男止住了手脚的驱赶,面上挂上了不可置信的疑色。
半响,她忽冒失地窜出句:“难不成林氏遇刺的事儿,真和你有关联?”
这话逗得我点头哈腰地笑,被她埋汰怨怪了几句后,我才稍稍收敛住失礼之态。
正了正嗓子,我一本正经地说到:“你自己都说,林思安与我乃旧嫌,如今她出了事儿,多多少少都与我脱不了干系的。”
“你究竟知道什么,赶紧给我支个招,晕着呢!”
不知为何,霍胜男越急,我人前反应便越从容。
想了想也该是用早膳的时辰,又见她一脸劳碌的疲惫,我于是灵机一转,把她的胃口给吊住。
“我这人素来不喜饿着肚子谈事,那样脑子不灵光。喏,我的宁安阁可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等我回去,姐姐要赏光吗?”
“你啊你,真把人急死才甘心!”
霍胜男气得直跺脚,而我莞尔一笑,挽住了她的胳膊肘。
“走啦,这哪里是说是论非的地方,你才是那个没眼力价的。”
宁安阁。
看着霍胜男以风卷云残的速度扫完一碗荷叶粥,“啪”一声搁下碗筷,嘴胡乱抹了抹,便在我对面变成了座端坐的佛像,两眼放光地瞅着我。
我倒是没理会她太多,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
“说啊,等着你话呢。”
片刻后,这阁中忽冒出这么句冷不丁,那感觉,跟嚼饭嚼着砂子般不舒服。
刚好这光景被送汤来的小梅瞧见,给我和霍胜男各自添了碗汤后,扯了扯霍胜男的衣袖,挺婉约地朝对面指了指。
对面挂着副字画,上面写着:食不言,寝不语。
顿时,霍胜男一脸嫌弃浮起。
“用个饭都有这么多文绉绉的规矩,古板。”
也没急着答她什么,细细下了碗中最后一小口粥,用了几口汤,淡盐水净了口,这才把冷置多时的场子给拉回来。
我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饭桌上话多的人,易噎着。”
“行了,行了!说教类的话先放一边,谈完正事再听你唠叨也不迟。”
“活脱脱一个女张飞。”
唏嘘了一口气,我摇摇头表示甚是无奈。
她亦有理:“我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心里搁不得不清不楚的事儿,你赶紧的,知道啥说啥。”
“也不算知道,不过是个猜测。”
话题既然正式摆上台面,我亦有我的分析思路。
我接着道:“不过我分析之前,还有几个细节需要跟你求证。”
“什么细节?你说。”
她爽快,我亦是开门见山:“宋衍赶到霜华小筑后,想必你人也在,我想问当时除了上述这些人,还有什么人在场?”
就着我的话,霍胜男稍稍回忆了片刻,答道:“当时赶到场的,有摄政王妃,北燕使臣司徒大人,还有三名北燕随行护卫。”
“司徒南宇也去了?”
霍胜男提到此人,我莫名地多了分谨慎。
霍胜男道:“我带人赶到案发地点时,司徒大人已经在场护着那受伤的林氏,也是他派人去传讯摄政王的。怎么,有何不妥?”
“当然是大大的不妥。一个本该在殿宴上周旋场面的臣子,却意外地出现在自己主子宠妾的身边,有意思。”
深想着复杂关系间,我唇角的笑意不觉加深了许多。
而霍胜男却越发犯迷糊了:“你这话——不会吧,难不成他们俩间有什么猫腻?”
林思安和司徒南宇间有什么样的过往,我自然最清楚不过,但现下是否跟霍胜男坦白,还待事态如何发展。
我问到:“他们俩什么关系,暂且不是讨论的范畴。姐姐我再问一句,林思安当时什么反应,可有提谁害她?”
“你这不是白问吗?要是林思安有说,我至于带着弟兄们满鹿湘台彻夜寻凶,弄得焦头烂额吗?”
“真一句都没说?连一个怀疑意向都没提过?”
霍胜男微微讶地看着我,不明所以地摇摇头:“真没有。我瞧她那样,想必也是吓得不轻,只一个劲地抱着摄政王哭说有人要害她。”
霍胜男这无意话飘进心头,不知为何,我心中激起千层浪。
良久后,悟透个中玄机的我,不由感叹到:“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栽过大跟头的林思安,痛定思痛的日子长进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