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避暑皇院鹿湘台。
浸在冰凉凉的泉水池中,我闭眼憋着气,一个猛扎,潜入水中那个无声无扰的世界中。
本以为要同先前般,待自己忍不住那呼吸困难,那憋闷时,方窜出水面;不想憋住的气息尚消耗一半,忽的这静谧的水世界传来响动声,紧接着一个大力覆上我的左肩,生生把我从水底拽了出来。
新鲜的空气涌来,水还迷着我的双眼,耳边却砸起了哭劝声:“阿姐,求您了,莫做傻事!”
心猛一记颤,我左手抹去遮蔽眼的水,立见跟前哭得眼红红的小梅,不住地瑟抖。
她攀拿在我肩头的手大力了些,声色凄楚:“你教小梅要懂得隐忍,可为何阿姐自己先自暴自弃?要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梅撑不住局面不说,您让年幼的太子殿下如何自处?!”
对人劝虽苦心,可我当场反应淡淡的,直到吸入的空气通达我的五脏六腑,平息了那紊乱的心率后,方有了些反应。
“傻丫头,谁说我要寻死的。”
池中泉水过凉,一时间禁不住鼻腔的痒痒勾弄,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梅见状更急,将我强行扶出了浴池,替我擦身换衣间,又忍不住叮咛上:“阿姐精通医理,自然明白山泉水质阴寒,不可久浸,万一引寒气入体怎么办?!您瞧您这体温凉的,寒渗渗的,再这么下去定弄出大病来。”
我匀了口气,把住小梅不停忙活的手,带了些严肃:“小梅,对于女人而言,大病在身总比晚节不保来得强;如今的我身处危境中,已经别无他法。”
小梅愣在我跟前,张着嘴痴痴地望着我,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进而衍生了尴尬。
或许是亲身经历过那些苦痛不堪,她自然懂得我此时的无奈。
我暗暗埋怨了句自己的缺心眼,抬手拢住她的脸庞,把气氛缓和到:“放心,阿姐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要知道,有所牺牲才有所回报,人处绝境间不狠心逼一逼自己,怎么能验证有没有绝地反击的可能呢?”
小梅顿时泪坠两行,呜咽道:“真没其他办法可行,非要自残其身才能自保?”
我摇摇头,道:“阿姐并非自残,而是为了配合一个契机。”
见小梅一脸愣懵,我带笑抚着这傻丫头的脸,把自己真实的打算告知于她。
“阿姐之前说过,定让容舒玄败在我手中。还记得日前阿姐跟你提过的古籍秘药阴阳血蛊吗?我已经将此等神药练成,而现在阿姐这些看似自残的行为,不过是为配合用药时机而做的准备。”
小梅听闻我要使用阴阳血蛊,整个人如遭雷击,惊色丛生:“阿姐,此药不过是留存典籍中的记载,是否有传闻中的神奇根本无从得知!阿姐此时以身试药,无疑视同性命如儿戏!”
“可事到如今,阿姐没有选择。”
不散的笑中,透着固执的坚毅,我把自己的心意一五一十地传递给小梅。
我淡然说到:“要想赢,就得狠,哪怕是对自己。要知道,人没有那么多好运气可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着自己尚有运气在身之时,放手一搏。若我再不有所行动,那晚的事儿还会重蹈覆辙,且终有一天会噩梦成真。”
“那让我来!我命贱福浅,阿姐是天下的凤主,不值得您以身犯险!”
“别说了!”
面对小梅的请命,我当即否定到她的主意。
“人各有命,定数已成。欲成此事,就不能半点假手他人;你亦知,容舒玄此人生性多疑,想突破他的防备下手,天下间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存在。”
“可是——”
“没有可是!”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小梅的优柔寡断,把事情利弊说得更透彻。
我告诫道:“天下这场动荡既然因我李淳元而起,那自由我来平息。如今容舒玄在鹿湘台会见北燕伪帝亲信,欲联合宋衍之势打压南境慕容曜;若我再畏首畏尾无所行动,那这两国天下,何止是单单你我受难?岂道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大义在前人人责无旁贷!”
规劝之人反被规劝,到此时,小梅整个人已经陷入泣不成声状态;我感激她的关怀间,更明白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面对什么样的人生。
我豁然明白,落在我肩上的担子沉重,以前总仪仗着小聪明让他人替我抗挡着,但现在,已经不行了。
得拿出敢作敢当,而不是口上说说。
“好了,泪子掉多了便是软弱,被人瞧见定觉得你好欺负。人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有备无患间等待意外的转机,这才是真正的乐观。”
仔细地为她拭去眼泪,我忽想起一事,忙询问上她。
“小梅,阿姐现仍有一事不明。据我所知,那夜并非霍子陵统军值守内宫,而你是透过什么渠道,把消息传递给他的?”
小梅道:“是苏太傅帮的大忙,才使消息顺利传递给霍将军。”
收起了满面的愁容惨淡,小梅细细地为我道来个中未解的原委。
“那夜我从阿姐椒房殿返回太子的东辰殿,半道上就撞见醉意上头的狗皇帝。大概是那些不好记忆,忽让我多留了一个心眼,正巧返回东辰殿时遇上要出宫的苏太傅,不放心间,我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苏太傅;太傅也是当机立断,火速出宫去将军府,找霍将军搬救兵。”
我微微炸起惊色:“仅凭一个预兆,苏逸舟便做了如此鲁莽的决定?”
小梅回道:“事急从权,也亏得苏太傅一时鲁莽,不然也解不了阿姐危机。”
我咬着唇沉默了良久,待心中故事拼出个完整,忽的发出阵感叹。
“救了一个孤立无援的李淳元,却害了个忠臣良将霍子陵;苏逸舟这方鲁莽,输了太多。”
“阿姐这话是何缘故?我听不明白。”
看着眼前面带迷茫的小梅,我那笑忽显得惨淡,也不似先前自信。
我喃喃道:“有些事,连我自己都瞧不明白,人心岂是肉眼能一一窥尽的?”
正在陷入困顿中,忽然华林池外响起了宫人的通报。
“启禀皇后娘娘,摄政王妃在外求见,请娘娘示下。”
陶玉华?!
这个名字窜进脑海,气氛中忽浮显出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