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今儿一大早,我边梳头间边想着,寻个什么由头去找霍子陵探个口风,不想人就主动找上门来。
简单打了个了大辫,脂粉未施的我就去了凤栖阁。
“一大早,什么风把大将军吹来我的椒房殿?”
挑开珠帘,展露头首间,我佯装一无所知地打趣到对面。
还以霍子陵仍是一如既往的木头,可当他半惊半惑地傻愣在原地,那带着别样的审度目光,倒让我自己心慌起来。
“你什么反应?我不过没平日拾缀得精致,瞧你一惊一乍的,跟见了女鬼似的。”
“末将不敢。”
霍子陵猛一声快答,低下头,抱拳向我行礼。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我尔尔一笑,调侃到:“一见你这木头脸,再好的心情也乐不起来。”
找了个合适位置,我落座下来,笑心收止了些。
“霍大将军一大早来,有何见教?”
当时霍子陵那个矜持状,下唇瓣不知紧张地咬了多少回,终还是抵不过我耐心的比拼,忙单跪下膝向我求到。
“本万不该叨扰娘娘清净,但眼下臣一位挚友正危在旦夕,素问皇后娘娘医术超群,末将斗胆前来替挚友讨个活路,望娘娘贵手相助。”
“变天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言会道?一大串好听话,都快把我吹捧上天了。”
本心讲,我是没想过推霍子陵,可瞧着他那冷板板的反应,少不了给些刁难话。
我道:“霍将军,太医院中杏林高手不在少数,我想不通你不去找他们讨法子,怎么独独挑上我?”
头更见低了一筹,可话里的着急可没减半分。
“就因太医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故末将才冒着大不敬,来找皇后娘娘指点出路。望娘娘慈悲成全!”
说着,霍子陵另一只膝盖骨也跪下去,把这礼叩得恳切十足。
我眉宇一抬,自知救人如救火,立马松了玩闹口气。
“你那位挚友人在何处?”
霍子陵道:“人正在凤栖阁外,等着皇后娘娘垂恩施救。”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带进来,难不成等亲自去抬?”
如获恩赦,霍子陵点头如捣蒜,回谢恩典后立马奔出阁;来回片刻功夫,一个满脸乌青的男子,便被两禁卫军架进了我凤栖阁。
而面对这昏厥不醒的男子,我第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这个谱。
中毒,且是剧毒。
“伤口在哪儿?”
“在左上臂。”
说着,霍子陵立马解下男子左肩贴衣,露出了伤口。
伤口虽不深,但伤口中血呈暗黑色,且已有轻微溃烂发炎迹象,不仅印证了之前中毒的猜测,而且似乎毒发渐重。
我吩咐道:“把他左手抬平,离地一寸。”
立马照办间,还不给霍子陵开口的机会,我袖中仙人扣就如迸射星子般飞出手,线头上的古钱在男子手腕上缠绕两圈,便精准地扣住命脉处。
“将军,这是——”
大概是第一次见如此古怪的切脉方法,其中一名禁军卫忍不住惊,露了探问声。
“安静点。”
不悦地提醒了句,我闭眼静心听脉。
那段期间,凤栖阁里外极其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都能辨别出。
无名指一勾,仙人扣如缠蛇般收回我手腕间,虽对方情况已明了在心,可脸上凝重不见分毫消减。
睁开眼,面对一阁的安静和期盼的目光,我再次地开口出声显得极其有分量。
“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询问间,我一边目光清幽地盯着霍子陵的反应,一边指尖叩在实木上,时急时缓的节奏,把满堂气氛衬托得更加紧张。
稍作调试,霍子陵回应到:“昨夜在正阳门巡防时,发现一形迹可疑的女飞贼,夜闯皇宫重地;清茂兄带人与之交手间,一时不慎被其所伤。”
果然不出所料,是乌尔娜的手笔。
“那人呢?”
“中了我一箭,但让她跑了。”
跑了?
霍子陵这说法倒是让我颇为意外。
“想不到霍将军也有失手的时候,看来你挚友的命是白搭了。”
我无意打趣,然不过须臾功夫,霍子陵古井无澜的冷脸上炸起了惊慌。
“娘娘是在同末将置气?”
此刻身为医者的我,自有看破生生死死的大从容,低头微微一拂月眉,把话落得中肯。
“你觉得呢?趁他还有气在时,赶紧通知他的家人来见一面,早做身后事打算。”
“皇后娘娘!!”
一股不符他气质的冲动涌起,我理解,但不代表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说到:“不妨实话告诉将军,你这位挚友身上的毒,我解不了。”
“娘娘未试过,怎知不能解?”
一股急气如他的顽固不化,冲出了口,但碍于有求于人,霍子陵还是压制住了些情绪。
“末将失仪。但只要您肯出手相救清茂兄,末将保证,事后任凭皇后娘娘处置,绝无怨言!”
被小觑了去,我面上一阵作冷:“霍将军觉得我是小肚鸡肠,见死不救的人?做人得量力而为,更何况你挚友身上的毒,早已超出了能为范围。”
从座椅上起身,我信步一二缓解心中闷气,还是从身为医者的客观解释到此毒的棘手。
“你挚友身上的毒,可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我实话告诉将军吧,昨晚夜闯禁宫的女飞贼叫乌尔娜,在追随我表兄宋衍前,曾是我药神门死对头青门尸毗老人炼养出的毒人,成日与毒物为伍,周身遍布奇毒。”
话说到此处,我忽想起昔日燕回山剿匪的旧事,提醒到霍子陵。
“霍将军可忘了,三年前在燕回山剿灭流寇时,瀑布石滩上,你和这毒女还有过一面之缘。”
“燕回山?那,那个小姑娘是毒人?!”
记忆是本书,翻翻过往,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奇发现。
“如假包换。这小姑娘可不是如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无论人或是心思,可毒着呢。”
“那她夜闯禁宫,是?!”
霍子陵的机敏总是用在节骨眼上,而我对于他举一反三的反应,也没多做隐瞒。
“自然是冲着我来的。抱歉霍将军,我和乌尔娜的旧日恩怨,没想到会牵连到你的部下挚友;当时我也是一时大意,原以为将军您能应付得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让这个祸害给跑了。”
小叹一口气,我走到那昏迷不醒的男子身边。
“乌尔娜身上的血,乃是聚百千毒物,日积月累而成,我无法解除。我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延缓这位大人毒发时间,让他带着几分清醒与家人做个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