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礼眼睑一抬,眸光湛湛。
“莹儿,若为父有了龙玺,以后这大历的天下便是我们顾家的天下;届时你想怎么恣意妄为的活,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俨然当下,这场豪赌攻心落在了顾莹的一念之间,警觉高悬不散间,我只感事态正朝着一个不可预估的方向急速发展着。
片刻过后,顾莹带着踟蹰的脚步动了。
“莹儿,孰轻孰重,你得想清楚。”
顾莹背离的方向,是龙椅正襟危坐的容舒玄;而短短目光交接,顾莹只留下一个略恍惚的顾盼,脚步仍不停地走到了顾家礼身旁,哆哆嗦嗦地把怀中龙玺递了上去。
胜负已定。
反转如惊雷轰顶,若不是怀中晋儿给了我迟疑的理由,怕是当时我会义无反顾地冲出龙椅背后,阻止顾莹交出龙玺。
原来直觉也会出错的。
“我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乖女,你终究没让为父失望。”
说着,顾家礼从顾莹手中拿过龙玺,细细把看在手,那抑制不住的激动如花层层绽瓣般在脸上荡漾开。
片刻过后,顾家礼口中爆发出稳操胜券的狂笑。
“如何,容家小儿你可看清楚?我顾家才是这大历天下真真正正的主宰至尊!”
老贼得偿多年夙愿,桀骜放肆间,以长子顾天泽为首的一干乱臣贼子俯首在地,高呼顾家礼乃天命所归,扰得这天子殿中正气浑浊。
然容舒玄依旧高坐在龙椅之上,如佛观大千世界,冷眼俯看着殿中央那帮乌合之众。
是仍留有后招,还是过于无奈,我早就失去了明辨局势的能力。
而正处于这混沌不堪,晦涩不明的关口,忽然顾家礼极尽猖狂的得意声中,惊爆出一声痛呼!
我倏地收定心神望过去,只见顾莹手中一把短匕首直没入顾家礼腰腹中,鲜红如枫的血沿着她的手腕口不断地往下坠!!
猛地我冲出龙椅,几步作急间忽然又定住脚步,扭头回看到座上稳住的容舒玄。
即便穷尽毕生智慧,我也描绘不出那一眼下的毛骨悚然感!
容舒玄在笑,在按捺不住的笑,仿佛是运筹帷幄终成正果的得意,与乾坤殿中所有人的惊惶格格不入。
“小妹你疯了不成?!弑父乃忤逆不孝的大罪,松手,快松手!!”
当下混乱中,顾家长子顾天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试图阻止这措不及防的惊变。
反观当下顾莹状态,她麻木多时的面容间忽升华凝结出股解脱,完全不在意长兄如何苦口婆心,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
半响,才见她哑着嗓子说到。
“我投身顾家,奈何父不慈,兄不怜,争名夺利间视我如货物。而国难当前,父亲所作所为始终欠天下太多公道,我既已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那就由我亲手了结这荒唐的一切,还天下一个清明盛世。”
“你,你——逆女!!”
大力一掌重击在顾莹肩头,她如风中柳絮般踉跄往后跌退间,怒不可遏的顾家礼从长子腰间抽出佩刀,分毫不顾念骨肉亲情地朝顾莹狠劈过去。
凌厉的刀锋,从顾莹鬓角的头皮直下入颈脖,切开人体最脆弱的大动脉;汩汩而出的鲜血如泉涌,瞬间浸红了她素白的衣领。
顾莹微张着朱唇,瞪圆了杏眼,面肌微微抽动,整个人如深秋霜冻后的枯叶被风刮落,两三步不稳便一头栽到在地。
“小妹?!父亲你!!”
“住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妹妹被这狗皇帝蛊惑已深,竟干出弑父灭亲的忤逆事,死不足惜!!”
忍痛将腹间匕首拔出,顾家礼捂着鲜血不止的伤口发令到顾天泽。
顾家礼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狗皇帝速速擒住!!难道还等着我们苦心筹谋的大计付之东流?!动手!”
“是!”
顾天泽咬牙一应,做出副虎狼之势,欲亲自动手逼容舒玄下位;可人刚走不出不到两步,顾天泽背后忽然寒光乍起,一把长剑就从背心后贯穿他的心脏。
闷哼中鲜血如柱地从他口中冒出,血沫飞溅,顾天泽半惊半惧地扭过头,看着背后下冷刀之人,对人那古井无澜的表情顿时让我脚一软,软跌在龙椅旁。
“你,是你!!”
渐渐急促的气息下,让顾天泽的不甘变得断断续续。
对人只道:“乱臣贼子,犯上作乱,人人得而诛之。”
“泽儿!!”
面对长子身首异处,顾家礼虽心惊难掩,但似乎预感到什么危险存在,不进反退地向后撤了几步怒骂到容舒玄。
“你耍的一手好反间计,居然在老夫的人里藏了细作!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把这细作乱刀砍死!”
顾家礼威势犹在,可奇怪的是,在场之人无一响应他的号令。
此时久坐龙椅的容舒玄支起身,带着几分反败为胜的悦色,从容不迫地走到混乱中心。
“此时此刻,顾相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万人之上,可呼风唤雨的权相?他们是你的人嚒,您得看仔细了。”
说着,容舒玄一个眼色递去,那背后对顾天泽下阴手的男子面皮当众一揭,立马变成了个样。
而对人那张脸,我太熟悉不了。
霍胜男。
此时霍胜男长剑一抽,顾天泽跟剔了骨头肉团般软了下去,抽搐一二,便在身下溢出的血泊中没了声息;而霍胜男双手屏剑,立马恭敬地朝容舒玄回禀到当下情况。
“请皇上宽心,禁宫内外已被启元军控制住,冥顽不明者或仍存异心者,皆以伏法诛尽。今夜宫中伤亡损失还在清点之中,为保宫中人心不至涣散,请皇上速示下。”
容舒玄从容道:“辛苦郡主配合孤演了这出‘请君入瓮’的戏码,孤暂无什么安排。”
“护君卫国是末将的本职所在,端庆不敢居功,是皇上您防微杜渐间的英明。”
容舒玄尔尔一笑,点点头,倒不急于一时的论功行赏,继续把未散的兴头转至强弩之末的顾家礼身上。
“如何顾相,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滋味可好受?这可是孤精心为你筹备多年的大礼。”
“老夫真悔当初扶你上位,留你苟延残喘的机会,以至今日你反咬我一口!”
恼在面,可一怒牵动全身间,那握于人股掌之中的无奈,让老贼显得更加落魄凄凉。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一步错,步步错,没有你从头再来的机会。”
大局已定间,别说是容舒玄如何个扬眉吐气,就连晋儿在龙椅后哭着,我也无暇顾及,爬起身就朝那早无人问津的顾莹飞奔去。
“莹——莹儿?莹儿!!”
慌张地将她抱在怀里急唤了两声,揽撑着她脖子的手忽传来股粘黏感。
我忙垂下头,张开五指定睛一瞧,满手尽是触目惊心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