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苑中的日子如枯坐井底,只知头顶一方天有风雨变幻,却不知周边万事万物如何因这风雨来袭变得惨淡不堪。
那夜乾坤殿变故后整整四十三天,容舒玄未出现在我面前。
此事会以什么样的结局落幕,我一直在等着有人给我答案,可惜困住我的这口井太深,渐渐的,竟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
枯等入深夜,寂寂无声间,我原以为又将陷入新一轮无望的等待中,玲珑阁密道此时有了开启的动静。
我抱着诓睡在怀中的晋儿急赶去一瞧,从密道中走出的人,却非容舒玄。
“谁家的孩子?”
单衣简装的林思安窜了出来,不过三两眼间的过招,她似乎对我怀中的孩子产生了大忌惮。
“自然是我儿子。”
与其费心和对方周旋高低,不如坦诚来的有效;怕她吵醒晋儿,我撂下个招呼不周,转身就朝内寝折回。
在我小心翼翼安置晋儿间,添香驱蚊的小梅也注意到林思安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俨然情绪克制地没我稳重。
“你来荣华苑,又想生事?”
小梅像护崽的母鸡挡在我跟前,架势间的严防死守,引得对方不屑地一嘲。
“夫人身边总是有这等多事人,真碍眼。”
小梅严色不下:“这里不欢迎你,识趣的就速速离开,不然我让霍将军来请你!”
林思安酸笑一二,呛到:“奇了怪。什么时候荣华苑轮到你个贱婢发号施令了?”
“嘘,小声点!”
见晋儿睡颜间有些不安稳,我当即噤声喝止住她们的争执。
为晋儿再次掖了次被角,我起身轻着脚步走到小梅身边:“小梅,你留下来照看好晋儿,我和她去偏殿谈谈就回。多留心些动静,别让苑子中的护卫察觉了。”
“可她来者不——”
我挡住她欲言又止的小嘴,挂起一抹从容笑。
“来者是客,我心里有数。”
说着,我朝神色怭怭的林思安打了个眼色,领头在前向偏殿方向进发。
今夜星光正盛,玲珑阁偏殿虽无火烛照耀,可依然敞亮无比,丝毫不影响我们间的交谈。
我找了个好位置落座下来,放开压制多时的声调。
“元妃娘娘今夜宿在乾坤殿,想来是荣宠复来再得圣心,可喜可贺啊。”
“那也是托夫人的福,捡个您不要的漏而已。”
林思安人前笑虽风光,可面下却有如临大敌的暗涌起伏,酝酿一二,她便直直朝我发难而来。
“本宫先前还疑,夫人怎么在这荣华苑中稳得住,原来是手中早握有杀手锏。好招啊夫人,母凭子贵不说,此时皇后这一闹疯,您复位的机会有添了几分胜算。”
“皇后闹疯?慢着,顾莹她怎么了?!”
心中惊澜骤起,果然在她口中能得到我想知道的事儿。
林思安应到:“她怎么了?!夫人何必装糊涂,皇后现下的失心疯,不是您的一手杰作嚒?”
“我跟你装糊涂?我困在荣华苑中多时,消息闭塞,这不是还指望着娘娘您给我指点迷津!我且问你,顾莹失心疯的事儿可确凿,你亲眼所见?!”
交锋间带着真伪之辨,林思安亦是观察我反应多时,确定我是真不知此事后,才给了回应。
“本宫亲眼所见。就在藏慧阁闹刺客事后没几天,顾莹整个人突然陷入疯癫状态,成日寻死觅活的,闹得整个椒房殿鸡犬不宁。”
“你确定她不是装的?”
我紧了口气追问到,当即又觉得自己太小人。
林思安笑得小坏:“若是装,那顾莹这出苦肉戏的血本也下得太足。就在前天夜里,顾莹又割了自己的腕子,血流了大半,人现在是死是活到现在还没有个定调。椒房殿近来消息被皇上和顾相封锁的死,本宫左右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故才跑来夫人打听个究竟,原来也是白跑一趟。”
倏地,我袖下手一抖,紧咬的牙关不住的打颤。
洛青山死了!!
“夫人在害怕?!”
不偏不倚,我此时细小的反应被林思安捕捉在眼里,可片刻安静后,她的话语间显出了翘首以盼。
“夫人是个能耐人,一出手,就能把宫中局势搅个天翻地覆。想想我之前对付顾莹那些小伎俩,和夫人心计无双,一击致命比起来,简直是不入流。”
反复克制,我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椒房皇后小产,元妃娘娘这手腕还算小伎俩?太谦虚过头了。”
“究竟谁过谦?平心而论,我还真比不上你的狠绝。”
轻佻一笑,可林思安眼神中尽是满满戒备,仿佛预见一个发人深省的先例。
“当初设计顾莹小产,若没人在背后给本宫撑腰,这事儿未必做得干净。不过话说回来,顾莹这女人也是疑点甚多,似乎从来把正经心思放在皇上身上过;此时想想前后,本宫倒觉得皇上不是因防着顾家而除掉顾莹肚子里那团肉,倒极像是她真怀了来路不明的野种,让皇上丢不起这个人而刻意为之。”
我冷道:“这事你该不问我。”
“皇上不是一向紧张夫人嚒?本宫以为皇上什么话,都可以对夫人推心置腹。”
“林思安,不该知道的事儿少知道为妙;聪明过头,还处处招摇的女人不讨人喜欢!”
林思安不怒反笑:“所以,本宫不打算深究,夫人爱说便说。本宫求的,一直是在这大历皇宫安安稳稳地扎住根,而顾莹迟早是要退出这后宫大戏的败角儿,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得慎重夫人是不是会反咬我一口。”
觉着荒诞间,我还以讥嘲:“说到底,你还是担心我对大历皇后之位存有觊觎。”
“不是简单的担心,而是极怕。以前是怕皇上对你旧情难忘,可现在,本宫更怕那孩子的存在,因为世上没哪个做母亲的,不为自己孩子的将来做打算的;为了那孩子的大好前程,夫人您太容易背信弃义。”
这敌意拳拳间,我从背后听出另一层示弱,凝着幽幽目光反问到林思安。
“你言下之意,是想通了,欲助我们母子脱离苦海?”
“不是想通了,而是不得不早做打算。本宫只问你,你在藏慧阁的话还做不做数?”
我不带犹豫地答到:“自然作数。”
“好,本宫会尽快做好安排,三日后辰时在藏慧阁自见分晓。希望夫人是个守信诺的人,别闹什么岔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