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壶女儿红,人刚转过二楼廊角,便遇见打水归来的唤雪。
“主子这是预备上哪儿?”
顺势望了望窗棂外的夜色,她忙提醒上。
“快近子时了。”
“屋里闷热,睡不着,我去客栈楼下纳会儿凉。”
唤雪恍悟地点点头,说到:“主子稍等,奴婢把水放您屋里后,陪您去。”
我淡笑染上唇,摇摇头:“不用了,你也奔波劳累一天,早点回房歇息着。若不放心我一个人单着,客栈里外玉童还安排人手值夜,无碍的。”
“噢。那奴婢就不扰主子,您纳了凉,还是早些休息,熬夜伤身。”
“知道了。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婆子似的。你也早点休息。”
人刚上下错开一段距离,我忽然一阵多疑上脑,忙回头唤住上楼的唤雪。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气氛虽略显尴尬,但我克制不住疑心病地问到:“也不是什么事儿,我想跟你再确认下,晨间小梅真有在集市遇到过樵夫?”
“嗯,是真的,奴婢当时也在场的。主子为何会这般问?”
其实唤雪听出了我的疑心,只是不好当场说破而已,我自然跟着台阶下来,把这不合宜的话题给抹掉。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怕中了什么圈套间故多问了句。没事了,你去吧。”
话毕,我便一脸臊地下了楼。
溜达了圈,我中意上客栈西角的一天井,中间不大不下的观赏池还养着一丛睡莲;莲开夏夜,人坐在假山石上,吹着夜间微风徐徐,闻着醒脑的莲香,倒也凉爽舒服。
只不过有个弊端:蚊子特别多。
幸好我来时早有准备,不然我这身子骨早就喂饱了一族的蚊子。
“哟,这不是麻子脸刘美娥刘大姐?这么晚不睡,在这干啥嘞。”
头顶星河天悬瞧得出神,耳边忽然炸起了声不协调的聒噪。
不用看都知道他是谁,我顺势威胁到:“成天没个正经,信不信我毒哑你?!”
“信~”
口上奉承十足,可人刚靠山前,盛玉童堪比狗嗅觉的鼻子就盯上了我手中的小酒。
“哟呵,陈年女儿红,好东西嘞。”
说着,他倒不见外地一把夺过来,仰头就是一大口狠灌。
酒下肚,一口舒畅如打通了盛玉童周身的奇经八脉,美滋滋地落在我身边奉承到:“真是好酒。”
我剜了他一眼:“再好的酒,被你这老牛饮水的架势下肚去也是糟蹋。快还我。”
盛玉童顿时乐了:“原来你也是个酒鬼。”
“别跟我提劲儿,姑奶奶我偷酒尝的时候,你还在甩鼻涕呢。”
“切,装什么懂行儿?”挺不屑地回了我一句,他的语气又变了一个调:“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在这喝闷酒,可有心事要小爷开解开解的?”
我义正言辞道:“抱歉,不需要。”
“那就是需要啰。女人呵,口是心非。”
拐了我一个胳膊,吊儿郎当地扬着眉,嘴里不见消停。
“你啥时候变得扭扭捏捏的,有话就吐,憋在心里能憋出个宝来?试问世上有几人活得通透,不需要旁人提点一二的?!你这人,纯粹活找罪受。”
话糙理不糙,扬起酒壶送了口酒,我壮好胆气才说到。
“我也觉得自己最近特别神经质,疑神疑鬼的。”
“万事都有根因,不会无端而起。怎么,你是对谁抱了疑心?”
我长吐了口郁气,说到:“正因为没有一个具体的针对目标,就总觉得自己身边老是有眼睛盯着你,盯得你坐立不安的。我也不知怎么跟你描述这种感觉,不想在意,可就是心里别扭得慌,压抑得慌。”
“草木皆兵呗。”
再次夺了我的女儿红,他一爆栗子赏来:“你这紧张样子,我还以为谁给你下了蛊咒呢。安啦刘大姐,没准头的事情,想太多也无用;我只知道万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换个角度想,人愁也是过日子,乐也是过日子,何苦来哉呢。”
他这番乐观我没听进去几句,不过他适才损我中咒疯魔般的调侃话,倒让我心中一紧。
几度平复,我挺严肃地问到他:“玉童,你信不信天命?”
“怎么会这样问?”侧头悬眉地看着我,见我不似玩笑,他也正经回到我:“我当然不信。你信这无稽之说?”
长长一口吁,我说到:“我原本也不信,但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后回头一想,那些无稽之说忽然变得可怕起来。”
“姑奶奶,你这认真劲儿我见了都怕。谁有这么大能耐,能在你面前嚼动舌根子?”
“语天者,你可曾耳闻过他们的传奇?”
盛玉童眉心一敛:“略有耳闻。不过天听阁早在百年前销声匿迹,除了零星典籍中有记载他们的诡异之能,现下少有人知晓他们的事迹。你此时提及语天者,不会与他们什么瓜葛吧?”
“确有一段渊源。”
我站起身,幸步间一面浅尝香酒,一面回忆到当日相遇情景。
“在我怀玉麒玉麟之初,曾在南陲襄城遇见过一位自称‘语天者’的神人。她曾我为摸骨测命,预言三鉴,断我命里起伏。起初我只当是江湖术士之言,未曾放在心上;但现在回想起来,那神人的命批正在逐一应验。”
“她断了你哪三鉴?”
沉默半响后,我方道:“这神人喻我为火凤,第一鉴为‘怨火劫’;荣华一朝散,至亲天地永隔,断我必有家破之灾。”
“不好意思,我贸然打断句。这第一鉴准是准,但在我看来,却是事后之说;你李家的事,虽不能说是人人皆知,但知道的人不少,难保不是有心人在从中挑唆,蓄意生事。”
“我当时也怀疑过此人的来历和目的。但接下来第二鉴,却是用时间和事实来证明她所言非虚。”
“第二鉴批了什么命格?”
“第二鉴为‘帝星劫’。前半鉴神人断我腹中乃紫薇帝星转世,但并蒂双花,只能保全一果。当时我不过三个月身孕,且是从襄城折返后才知自己怀得是双生胎;虽有过犹疑,但我仍以为是个巧合而未放在心上,直至出了玉麟的事后,我才后怕起来。”
盛玉童怔然许久,辩无可辩间,也是一脸顿感造化神奇的追问到我。
“如此说来也是奇了。那后半鉴批得是?”
我咬着唇瓣,对着漫天星河出神良久,方才喃喃说到:“他日东渡,引真武归位,必受金牢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