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丝丝缕缕的阳光,盛玉童和出一方雅宁如水的笑。
“欲望,不要随便去怂恿,哪怕起初只是个无意的玩笑。”
“噢。”
我感叹了一句,恍然大悟地说到:“最没资格的人问了最蠢的事,我有够白目的。”
“所以啊,和女人谈心什么的,最费神。”
他朝我眨巴了个眼,神情怡然。
“是你的,就理直气壮地拽在手里,别试图大发善心的和觊觎之人分享;因为别人不会感激你分毫,反而会更加厌恶你的存在。”
“好像是这个理耶。”
他这话,蓦地让我想起宋小钰,闭眼靠在栏杆间,大股阳光包围来的温暖,把我藏在心深处地寒冷给逼了出来。
我感慨到:“原来没有纯粹的好人,没有纯粹的坏人,做人可真难啊。”
“其实也不难。只要你想着,活着不是为谁看的,那日子就随心所欲多了。”
“像你一样洒脱嚒?”
倏地睁开眼,我侧头问上在旁的盛玉童。
“有什么好羡慕我的?我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好。”
招来奶娘,盛玉童小心翼翼地把熟睡去的孩子归还,待人走远了,才幽幽望着远方碧蓝天空回应到我。
“不在乎得失的人,从反面说,他拥有真正在乎的东西太少,故在大起大落间才会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殊不知,这样的人已经钻进了一个极小的牛角尖,早出不来了。”
沉思片刻他的话,我道:“我若是你,钻不出来,就索性豁出去了。”
“蠢啊蠢,我怎么傻到和个木鱼说心事!”
我不服打了盛玉童一拳,扯到:“骂谁呢,说句难听的,我还真看不惯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问他一句又怎样?这不清不楚,藕断丝连的,难不成还想耗一辈子。”
“会怎样?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对我翻出的白眼,不是不屑,而是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鄙视。
“连自己都没有丝毫把握的事情,何必强加于别人,徒增烦恼?”
“那你也太小瞧慕容曜了。是与不是,我个人对他的了解,比你果断的多;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朵带刺摘不了,赶紧提着锄头去耕别处去。”
他忽挂上副冷冷淡淡:“按你这么说,我连做个梦,偷偷想的资格也要被剥夺?还有,好好说话别乱打比喻,小爷可不是什么园丁农夫。”
摇摇头,也有几分闹心:“我比喻还多着呢!我算瞧明白了,你就是个沾着红尘俗世的和尚,老想着怎么感化慕容曜遁入空门,可实际呢,他就是个眷恋红尘的俗人,和你臭味相投,远远没你想得那么清高。”
“我还想四大皆空,从此烦恼无忧呢。可惜啊,人生来就是个欲望体,断不去也戒不了。”
解下腰间玉葫芦,他的酒瘾又一次发作。
灌了两口,好似平抚被我翻乱的心,又说到:“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为自己和阿曜织造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我一时好奇大作:“什么梦?!说来听听。”
良久后,他似乎没有避讳之色,侃侃而谈到心中深藏的事。
“在你没出现之前,我一直为这个梦努力着,不管十年,二十年,或是更久,只期冀着有一天这天下终太平昌荣,而阿曜膝下也后继有人,到那时,我和他一同隐退出这权力中心,陪他去看他想看的山山水水,逍遥余生。”
我哑笑顿起:“抱歉,我的出现真多余了,坏了你拐走阿曜的美梦。”
“是啊,你真多余。在以前,阿曜身边无论纳多少女人,在我看来终归是传宗接代需要的人选,可你一出现倒闹幺蛾子,人不仅要了,连心一块摘了。我当然没辙啰。”
在我听来,这不是大度,而是种梦不得的憾事:“少年,你这一真情流露,我真怕你会因他而讨厌我。”
靠近了些,我不做矜持地搭肩上盛玉童:“交个心,我是越来越稀罕你;天下负心汉多如牛毛,知己好友却难得几个。友情第一,爱情第二,我中意你。”
“滚!”
耸开我的勾肩搭背,盛玉童一脸嫌恶地说到。
“阿曜那醋坛子要是看见你我这光景,怕是要提着三尺大刀砍追我到奉化老家!女人,知足吧,还嫌自己占的好东西不够多?!”
我乐呵笑:“我啊还真有点恻隐心,想作一回自己,做个在世圣母转世菩萨什么的,成全你这百年难遇的痴心汉子。”
“谢谢女菩萨,小爷不需要谁的施舍。”
圈着指骨,劲道地抹去唇间那些许酒液,他流露出神态,有种出自本能的防备。
“玉童,我们做个约定如何?”
“约个屁,有话直说,别打些文绉绉的官腔。”
“遵命,爷!”
俯首一敬,把玩笑那股劲儿给折腾了,我挺认真地说到:“人生无常,福祸难料,若有一天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又或是你有个什么意外难避,阿曜他,就由我们中任何一个人扛起责任,辅佐他继续走下去。”
他眉心一敛:“李淳元,你这话我听着,怎么像是要跟谁去拼命似的?”
“难说,我的情况你多少清楚,有备无患总是好事。”
他蓦地为难:“说得挺轻巧。你如今不仅是阿曜的心头肉,还是我一双侄儿的娘,我一个二档货能比?你还是平平安安地好,要真闹出个什么意外来,我还真镇不住阿曜那痴小子。”
“我没来北燕前,这种事你和澹台静慧不是处理地得心应手?这世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个人。疼!诶,你弹我干什么?!”
脑门冷不丁被他弹了一击,疼不说,心里还有点上气他的漫不经心。
“打醒你啊,蠢女人。”
双手怀间一叠,盛玉童多了几分盛气凌人。
“未曾拥有过的叫遗憾,可拥有过又失去的,那就叫瘾,一个可以取而代之,一个却无药可医,懂?”
嘴里像被他塞了个梨,我想争辩一二,可发现自己难以反驳。
他忽反转起了正经:“问你个事儿。”
“嗯?什么事。”
我眉头一敛,对他这语气倒是有点心紧。
“你和大历皇容舒玄以前,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提到这事,忽然似刀尖钻来,硬生生挑开我心中那道封存已久的疤,我半天闷声不吭。
“看你这反应,这事估计假不了。”
还以抱歉的笑,他问到:“别怪我多事儿,那孩子呢?听说大历皇膝下现在并无子嗣。”
“死了。”
半天,我嘴里千难万难地蹦出这两字。
“这就难怪了。”
“难怪”二字出现在盛玉童口中,有太多复杂深意,而我现下真没心情他指的是具体哪条。
“你别多心,我之所以问,是听到有人在嚼这碎料子,也顺手替你处理干净了。毕竟你的过去,对北燕皇室中人是种禁忌般的存在,尤其是太皇太后,我想这些话还是尽量能避则避吧。”
“那我又该谢你一回。”
“留着你的谢谢吧。况且,你不是也拽着我的软肋?相互有弱点在对方手里,相处起来才稳妥。”
闲散地理理袖子,盛玉童信手拈来个话题:“对了,你可听说大历权臣顾家礼爱子遇刺身亡的事?”
这一说,我忽然如醍醐灌顶,来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