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地走着路,忽然下一步落脚点上砸来块雪团,心率猛飚间,吓得我连退三步。
“喂,这!”
揣着七上八下的心,顺着声音的来源向上望去,便见盛玉童坐在假山顶上笑得烂漫,左右手还来回掂着团雪。
被他整蛊,我不免来气:“爬那么高干嘛,你窜天猴变的吗?”
他吆喝道:“站得高看得远啊,不然怎么能在这堵住你。”
“你堵我作甚?”
盛玉童未作答,立即轻灵跃下假山,一把大腕臂地搂着小梅的肩。
“小美人,可否去前面替我和你主子把把风,我们有些悄悄话要说。”
受宠若惊的小梅红着脸,大气不敢乱喘一口,我眼珠上下来回扫,捻着盛玉童的衣袖解了小梅的尴尬。
我告诫上:“少用你美男子的魅力去打动一个不经人事的少女心,桃花债世子还不起。小梅,你去前面等着我。”
小梅点头如捣蒜,提着宫裙便急急忙忙地远离是非中心,而我瞧着盛玉童一副沾沾自喜的乐样,态度自然不似从前那般随和。
“好个半路程咬金,连慕容曜的鸽子都敢放,偏在此处堵我,想来世子有一番说教给我备着?”
他笑意一敛,多了几分正经:“说教不敢,我就一个问题。皇后的毒,可与你有关?”
盛玉童就是盛玉童,连摸底的方式,都是这般坦率直白。
明对明,我亦是不饶着说话:“我说没关系,可你信?世子心中早已有了定论,若信我,这会儿就不会支开皇上专程来堵我的道,问了等于白问。”
“也不尽然白来。”
来回踱步片刻,他道:“人人都有质疑问题的心,而我素来不是武断的性子,你若怕我不信,大可拿出证据来说服我不是吗?”
我尔尔笑道:“有这个必要吗?万事我都得给人解释地一清二楚,那我也活得够累,够窝囊的。”
也不恼不燥,盛玉童微微垂头,手指抚了抚如剑锋的墨眉,再对上我时,多了分少有的严肃:“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与不是。”
本觉不该回应什么,忽见他面上那股跃跃欲试的执着,我立马改了主意。
“不是。”
“好,我信。但同时我要提醒你,千万别让本世子查出你和皇后中毒的事儿有什么关联,不然即便是阿曜护着你,你也在劫难逃。打搅了,李美人。”
话毕,盛玉童拍拍手上的雪沫,转身便欲走人。
“世子留步。”
他转过头,脸上云淡风轻,像不曾遭遇过般陌生:“嗬,李美人也有见教不成?”
“礼尚往来间,只是作为旁人多嘴一句:你那石钟幽兰,救不了皇后的命。”
像蜻蜓点过平静的水面,盛玉童面间的不悦如涟漪漾开:“没试过怎么知道奏不奏效?”
“不才我拜于杏林门下,生生死死的事早已习以为常,自然有一说一。”
止住他对我的小觑,我严谨说到:“石钟幽兰,地脉山川所孕精华,传说中的起死回生花,虽然野史杂记中不乏对它神乎其神的吹捧,但于皇后的毒,除非是有大罗金仙下凡相救,否则无用。”
盛玉童微惊:“无用?!我请来的那位神医可不是这么说的。世间的确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但石钟幽兰入药作引能解百毒,我确是亲眼见证过的。”
“可世事无绝对。石钟幽兰确能解百毒不假,但于现下,已是错过了为皇后解毒的最佳时机。皇后所中的千丝毒,毒素已经渗透至她的五脏六腑,且损毁心脉严重,即便此时用了石钟幽兰,也难再修补皇后残如风烛的凤体。”
我抿抿唇,不带半分偏颇的说到:“若世子能早一年寻得石钟幽兰,皇后或许还有救。”
“你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转瞬,盛玉童的气势跟换了个人似的,目光精锐地看着我。
我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世子举一反三的敏锐倒好生让人钦佩,但别忘了,知晓皇后的病情是一码事,而下毒元凶是谁又另当别论;世子不是也知晓皇后中毒之事,难不成你也有下毒嫌疑?”
“我和你不一样。”
我莞尔笑道:“有什么不一样?我倒觉得你我没什么差别。若说下毒的动机,不过是因为个慕容曜而争风吃醋,你我,甚至宫中大小嫔妃都有相同的嫌疑。”
他忽来急:“狗屁不通!李淳元,你想以此为要挟,讲真我还真没当回事儿。”
“我要挟你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世子您其实是个很固执己见的人,总认为站在慕容曜身边的人只有你和皇后,别人稍有示好,不论缘由,就成你们眼中的别有用心。”
不声不响地团了个雪球,趁着盛玉童陷入深思之际,我冷不丁砸他头上。
那砸中的感觉,好过瘾!
我提醒道:“自己想不通理不顺的事,就让别人替你捋一捋,一个人瞎想容易走火入魔。趁澹台静慧人还清醒,你赶紧回凤仪殿问问,她说不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臭丫头,你敢消遣本小爷!”
“走喽,恕不奉陪。”
哪会等他来报复,我眼力价早一步到位,搂着我的大肚子开溜了。
(入夜)
大雪来得毫无预兆,好不容易瞧见春起苗头,因这大雪,再次把整个燕都推进天寒地冻的严冬之中。
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挂心挂怀的事情,可即便坐在案前一遍一遍誊写着佛经,也难消解我那何故而起的心绪不安。
忽然,静谧的空间中炸起一记钟声,声如滚滚而来的凶猛洪流,我全身猛一抖,笔尖蘸着的浓墨聚露成珠,落在宣纸间,花了我苦心抄写的一卷佛经。
我以为是自己幻听,倏抬头,唤雪也慌神地奔进金缕阁中。
“你也听到了刚才的钟声,对吧?”
唤雪点头连连间,第二声钟声又在耳畔敲开!
似乎意识到什么,我慌忙地下了暖榻,急急忙忙地奔到窗棂边,把紧闭的窗扇推开。
鱼贯而入的风雪如刀子刮在脸上,凛冽而肆虐,可我仍立在风口之中,专注地默数着这声声作响的钟声。
一声一声,庄严肃穆,节奏分明,刺破漫天风雪回响在天地间,直到响过第九声才归于宁静。
心如被重物捶击,我脱口而道:“九响金钟,丧音!”
自古以九为尊,然龙凤有别,故宫规有定:凤后仙逝钟响九鸣,帝王驾崩时多一响金钟鸣。
此时宫中金钟彻响九次,音色郁闷而低沉,其预示着!!
我反复控制着紊乱的气息,放低声线说到:“皇后怕是此刻已凤归九天。”
“皇后她——主子节哀!!”
唤雪似意识到什么禁忌,立即五体投地的跪地起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