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刚过,我在落云台听了会儿曲子,便以困倦为由返回翠玉阁午休。
小憩了个把时辰,见唤雪还是愁容满面地端坐在书案前,执笔难书,我走上前。
“我看看记下多少?”
趁她不备,我顺走了她面前的宣稿。
一眼到底名录,不过寥寥十几个名字在上,还有几个赵王李钱孙空在那,没能对号入座上。
唤雪慌张起身,向我请罪到:“奴婢无用,那匆匆一瞥只能记下这些名字,请主子责罚。”
我无责怪之意:“傻丫头,我责罚你作甚?不是人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要你在那短短一瞬间记住上百号人的名单,倒真是为难你了。”
唤雪道:“主子莫急,奴婢再另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这名册弄来。”
“我可不急。倒是你,没必要这般心急。”
手中这张残稿已无用,我边闲趣地玩着折纸,边提醒到唤雪:
“那礼记官能跟随宋衍左右,自然是个机警人;你若三番四次地接近他,动机刻意不说,且极招人怀疑。看来这宾客名单的事儿,得另觅合适人替我们寻来。”
我话本是宽慰之意,可瞧着唤雪丫头的沉闷,估摸这一时半会儿她心头难释重负,遂换了些闲碎事分散她过于自责的心。
我问:“我午睡间,皇上可来过?”
“来过。”
知晓我习性,唤雪倒了杯梅香茶放在我手边,又说到:“皇上见主子睡得安稳,只在阁中小坐片刻,便离开了翠玉阁。”
点点头,我心中立马有谱:“唔,估计他这会儿也闲不住。开仓赈灾这事儿,如从天而降的屎盆子扣在头上,打得安阳五郡各郡郡守措手不及;关乎项上人头之事,他们这帮老泥鳅怎么也得拿出点政绩,从我们手中扳回点败局。”
唤雪惊:“主子这是要去督阵?”
“我才不去呢。明知是徒劳一场,何必去多费这个唇舌呢?”
梅香茶润口一番,就着唤雪丫头这堪不破的疑色,我把话点得深入了些。
“我敢肯定,即便是那几个老家伙把罪证放在皇上面前,皇上也会视而不见的。你不要忘了,这安阳五郡终究是宋衍的地盘,我们动了个顺化郡守商天奇是挑事在先,开仓放粮对主人家而言也是先斩后奏,这桩桩件件间已是算犯了宋衍的大忌。”
自若地呷了口茶,我继续道:“若此时再对其它四郡郡守穷追猛打不放,那势必引得狗急跳墙,群起而攻之。唤雪,许多事上要懂得分寸,见好就收。”
“听主子一席分析,胜读十年书呢。”
我笑意满面:“贫嘴丫头!你心思是够用的,只是没我这般上心而已。”
过后的话题,我们主仆抛开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正讨论着上哪个苑子听出好曲儿去,忽然阁内响起阵轻微响动,唤雪整个人气势一变,朝身后窗棂处紧张地探了眼,低声警示。
“主子,有人偷听!”
我眉宇一抬,几分惊疑挂在脸上。
今日乃宋衍生辰,且有慕容曜圣驾在此,云舒台里里外外戒备可谓是固若金汤;在这等严密布防下,别说云舒台多个外贼了,就是多只苍蝇也难!
沉住气暗中观察动静间,我寻思着既然外贼入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此时偷听在外的人,就极有可能是混迹在宾客中浑水摸鱼。
内贼?!
这个念头,忽然让我灵光大显,心中立马有了谱。
“我知道是谁在外面偷听了。”
“谁?”唤雪一脸蒙。
我笑意略深:“不过一个偷香窃玉的登徒子。”
“奴婢立刻去叫——”
还没等唤雪急出个所以然来,我立即阻止到:“千万不要。此人对我有用,可不能在此时打草惊蛇。你假意不知晓,先到外阁去候着,随时听我召唤便可。”
反复确认间,可唤雪还是不放心:“万一他做出什么不轨行径来,且不是坏了主子名声?!”
“放心,我应付的来。他想占我便宜,道行还浅着呢。”
得了我口中的十拿九稳,唤雪便径直退出了内阁。
此时,从座椅上起身的我,不徐不疾地多添了一杯茶,便朝有动静声的窗棂处唤到:“人已经被我支开,进来吧。”
路倒是宽敞地让出来了,可窗外呆着的鬼似乎戒心满满,不敢轻举妄动一步。
我冷了声调:“怎么司徒南宇,有色心没色胆,不敢进?你可掂量清楚了,女人的心思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若错过我心情大好,下一刻,指不定就让带刀卫请你进来了。”
“别,别,别,奴奴,我这就进来!”
窗棂嘎吱一响,司徒南宇就气喘吁吁地翻进窗,累得跟狗似的:“我还不是怕惊动旁人!上你这儿一趟可不容易,我可是提着自个脑袋玩的。”
“哟,不知道内情的,还真被你感动的泪流满面。”我埋汰了句,指尖把那杯梅香茶朝前拨了拨:“就你这三脚猫身手,还想跟着宋衍混军功,真滑天下之大稽。喝口茶歇歇吧,司徒大爷!”
“我就知道,先前没瞧错人!”
好心请他吃杯茶,司徒南宇却得寸进尺地想拉我的小手;幸亏我反应够机敏,倒没让他奸计得逞揩到油。
我警告上:“管好你这毛手毛脚的坏习惯,我保证你没坏处的。”
目光朝外阁一扫,司徒南宇心领神会间,倒是赔着好笑脸,规规矩矩坐在我对面吃起茶来。
“说吧,你偷偷摸摸上我这来,有何求于我?”
他一口油腔滑调:“奴奴,瞧你这话生分的。俗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可你我之间,又何止才一日恩情?”
铺垫了个温情十足,司徒南宇再道。
“我知道,你心里此时多多少少记恨着过去,怪我当初没能护住你;可当时我的处境你也是明白的,我不过是司徒家一庶出子,若不是碍于前程无光,我会娶金家那只母大虫?”
当时他那深情自责样,就差一曲好曲陪衬。
他道:“你这不见得一年里,我是茶不思来,饭也不想,日日夜夜过得煎熬;如今见你过得安好,我也想通了,定好好跟着小侯爷建功立业一番。等我底气足了,定休了金世燕那恶妇,百倍千倍偿还昔日对你的亏欠。”
司徒南宇那声情并茂,信誓旦旦的样子,非但没打动我心丝毫,反而惹来我阵阵讥笑。
“奴奴,你不信我?我司徒南宇可以指天发誓!”
“别!”
我克制住笑声,打断到:“有些戏演过头了,那就是待人不诚的矫情。过去的林思安,揣有小儿女情怀间或许会对你这话有所动容,但今时今日的我,只把你这哄哄无知少女的手段看得天真。”
起身一绕,我手拍拍司徒南宇那狗头。
我直白道:“宋衍对我什么心思,想必你也看得真切。我连他都不屑一顾,又怎会回头瞧上你这脓包?!直白点说,如今的林思安,你司徒南宇可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