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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从三月份开始,后海边上的柳树就会慢慢把嫩绿色涂满全身,如果再下上一场春雨,配上湿漉漉的石头地面,春意会显得格外浓重。

到了三月底,京城人大多都在忙碌一件事儿,祭祖。清明节前后,不管老家儿埋在何处,全家人总要过去祭奠祭奠。但最好别赶在正日子去,因为人太多了,比逛庙会还挤。

洪涛则不然,他不用起早贪黑、跋山涉水的去给父母上坟,因为墓地就在自家院子里,穿着睡衣和拖鞋就能到。这也让他格外得意,祭奠的日子必须正,多一天少一天都不允许。

“这是爷爷、这是奶奶……你们也随了我,从小就没见过活的爷爷奶奶,那就多磕两个头吧,凑个整数。”

今年的祭拜仪式不同于往年,主要是人数多,齐睿、张媛媛、欧阳凡凡和黛安她们洪涛并不要求必须跟着自己一同祭奠父母,乐意来拜一拜欢迎,不来也没关系。但洪琪、欧阳帆和洪常青是必须参加的,哪怕是一手抱一个也得跟着自己一起行礼。

“你再歪着嘴笑我就抽你信不信!”洪琪对这个戏码并不太陌生,去美国之前就参加过。但欧阳帆和洪常青还是第一次见识,刚一岁多点的欧阳帆好像并没理解爷爷奶奶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被洪涛按着脑袋稀里糊涂的冲着墓碑磕了五个头之后,眼泪就开始在眼圈里转了。

洪常青刚六个月大小,肯定不能磕头,是由洪涛抱着一起完成的。这个孩子虽然还不会说话,脸上的表情却非常丰富,有时候看着电视还会偷偷乐。

乐就乐吧,爱笑总比爱哭强。这方面洪涛很喜欢洪常青,他基本不哭,渴了饿了就咿咿呀呀的叫、困了闷头就睡、尿了拉了也是叫,只是叫声有点尖利。

能有这么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洪涛觉得已经很幸福了。但有一个问题是他所不能忍受的,洪常青爱笑不假,歪着嘴冷笑就太烦人了。

那种表情怎么说呢,谁看到谁都不舒服。虽然这种笑容很可能是从自己身上遗传的,可表露的太早了,怎么也得到了初中、学会点防身本事之后再去讥笑别人,否则小学这几年还不得天天挨揍啊。

“这孩子太怪了,他好像能听懂大人的话。你看,现在不笑了……嘿,还闭上眼了,这不是活气人嘛。我怎么觉得他越来越像你了呢,天生就是一块滚刀肉!”

张媛媛比洪涛接触洪常青还早,或者说这个孩子从降生两天之后起到现在,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洪涛不想把太小的孩子交给姥姥带,那样老人会太累,怎么也得等孩子断了奶之后再送过去。

对于洪常青的表现张媛媛早就有非议,她觉得这个孩子不太正常,老鼓动洪涛带着孩子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洪涛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能吃能睡、能喊能叫、小眼珠整天滴溜溜乱转,不管是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这个孩子都没毛病。

“你得有点当长辈的样儿,当着三个孩子就和我调情,是不是影响不太好啊?”这次洪涛也没顺着张媛媛的思路走,更不想再讨论有关洪常青健康的问题,所以只能打岔。

“……有你这种当爹的孩子也学不到好!琪琪、帆帆,跟姨吃蛋糕去,不理他们这一对儿怪胎。”看到洪涛又把自己的建议当耳旁风,张媛媛有点生气了。此时她突然发现洪常青有一只眼是眯缝着的,还在轻轻颤动。

他居然在装睡!这么点孩子就这么多鬼心眼,长大了能好吗?可是和洪涛说就等于对牛弹琴,得,眼不见为净吧。反正过不了几天就该带着洪琪和马超回美国了,洪涛爱怎么养就怎么养,管不着了。

“你妈太聪明、太强势,她得罪了人,最终还得报应在你身上。看着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万一你妈真的把买卖做大,再没事儿就到处显摆你这个嫡长子的身份,恨你们娘俩的人还得多呢。”

“你要是不走那么早该多好,有你在谁也不会想太多,咱俩的孩子哪怕是个傻子,也没人会来算计他。”张媛媛带着两个孩子走了,院子里就剩下洪涛抱着洪常青。这时他才叹了一口气,又蹲在金月的墓碑前,用手摸着上面雕刻的花纹开始喃喃自语。

有关正妻、嫡子的问题,以前不算事儿,短期内应该也没问题,但等到自己一老、孩子们一大,麻烦恐怕就要来了。

江竹意、张媛媛、黛安、欧阳凡凡、齐睿,她们谁都和自己没有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可实际上又算是事实婚姻。

欧阳凡凡暂时可以抛开,欧阳帆跟了母姓,对欧阳家来讲就算是一大笔遗产,同时也就意味这个儿子放弃了一大部分继承权。

但其他四个人就不好说了,她们现在是没这种表示,可随着岁数增大、儿女成人,肯定会有思想转变的,三十岁的母亲和五十岁的母亲想问题的方式必须不同。

洪涛从来没指望她们能永远统一思想、紧密的团结在自己身边。可是自己也不愿意看到她们因为地位、遗产、身份之类的琐事,在自己行将就木时反目成仇。

想杜绝这种可能性就必须由自己给她们重新定位,坚持十几年、几十年之后也就约定成俗,没人会觉得不公平了。

可问题是自己真不想那么做,那样太伤感情,虽然可以维系家族内部的安定,但大家谁见了谁都是虚的,何苦呢。

“但愿你不是光神情像我,赶紧长大有点本事吧,好歹也替你爹我分担分担。我可不想像张家老太太那样一直坚守岗位、鞠躬尽瘁!”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大麻烦,就是从第二代中找出一个能服众的接班人来,然后把权利交给他,别人也就死心了。可是孩子们都还小呢,就算有天赋此时也看不出来,自己还得坚守至少二十年。

一想起五十多岁的时候还得为了这一大家子人操心受累,洪涛就觉得真不太幸福,至少和自己对幸福的理解有点远。

自顾自怜的哀叹了半天,金月能不能听到很是问题,因为墓碑下面只有她的一半骨灰,即使想显灵来帮帮洪涛估计也没多大法力。

洪涛这也是一种发泄,平时不管在谁面前都得像百折不挠、泰山压顶腰不弯的顶梁柱,可是谁曾经问过自己的感受,就算问了自己也没法说啊。

但洪涛这番话并没白说,因为有个人完完全全、一个字都没漏的听到了。这可不能怪洪涛不够谨慎,说心里话的时候不知道检查检查院子里还有没有别人。

自打出过那档子事儿之后,洪涛几乎每天都用反窃听设备扫描一遍院子,通往网吧的小门也加了锁,院门和墙头还有报警装置,外人很难溜进来,更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不知鬼不觉的偷听自己说话。

其实也算不上偷听,或者说洪涛根本没意识到刚刚半岁多的洪常青能听懂自己的话。可他就是听懂了,自打张媛媛带着其他人离开院子之后这孩子就睁开了眼睛,好奇的盯着金月的墓碑看。因为上面有很多雕刻,不是花花草草,而是一副一副的人物场景,就和小人书差不多。

当洪涛开始自言自语时,洪常青就差把耳朵支楞起来了,一边听还一边转眼珠,那个神情如果被洪涛看见,立马就会认为这孩子真被啥玩意附体了。

因为他那种表情和江竹意思考问题的时候一模一样,连眼珠转动的方向都一致。可惜的是洪涛根本注意不到怀里的孩子,还沉浸在浓浓的伤感和无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