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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其他类型 > 九州民间志 > 明朝那些事30《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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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大明万历年间,顺天府有个做绸缎生意的汉子,姓王名生,生得是剑眉星目,鼻梁挺直,笑起来跟那戏文里的状元郎似的。他媳妇陈氏,是城南陈记米铺的闺女,生得端庄贤淑,一双巧手能绣出活灵活现的并蒂莲。小两口成婚三载,虽无子嗣,却恩爱非常,在朱雀巷里置了座三进的宅子,日子过得像那刚出锅的蜜饯,甜滋滋的。

这年霜降刚过,王生贪早市便宜,天不亮就雇了辆牛车往通州收绸子。走到西直门外的野树林,忽见前头有个素白身影,像片被风吹偏的梨花,歪歪斜斜地靠在老槐树上。王生心下纳闷,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小娘子?便让车夫停了车,自己踩着晨霜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鸦青的鬓角沾着草屑,月白的裙角浸透了露水,脸上虽有泪痕,却白得像新雪,眼尾微微泛红,跟那雨中的芍药似的,让人瞧着就心软。王生咳嗽一声,抱拳道:“小娘子可是迷了路?这地界儿偏僻,快些回家吧。”那姑娘听见声,猛地抬头,一双杏眼水汪汪的,轻声道:“公子救我,奴家本是金陵人氏,随父进京投亲,不想遇着强人,父兄皆丧了命,只剩奴家一人,被那贼子追得慌,才躲到此处……”说着说着,便用袖子掩了脸,肩头微微发颤。

王生见她可怜,又瞧她生得端正,一时心软,便说:“姑娘若不嫌弃,可先到我家中暂避,待明日我差人去顺天府报案,再做计较。”那姑娘忙福了福身子:“奴家姓梅,多谢公子大恩。”说着便要跟他上车。车夫老李头却在一旁扯了扯王生的袖子,低声道:“公子,这荒山野岭的孤女,怕是有蹊跷,咱还是别多事吧。”王生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的如此冷漠,没见姑娘都快冻僵了?”说罢便扶着梅娘上了车,自己坐在前头,任由冷风灌进领口,心里却莫名发烫。

回到家时,陈氏正在院子里晒菊花,见丈夫带了个陌生女子回来,手中的竹筛子轻轻晃了晃,却很快稳住了神色,笑着迎上来:“这位是……”王生便把路上的事说了,陈氏听了,忙拉过梅娘的手:“可怜见的,快进屋暖和暖和,我这就让厨房煮碗姜汤来。”梅娘跟着陈氏进了东厢房,临进门时回头望了王生一眼,眼尾那抹红,像极了落在雪地上的朱砂。

打那以后,梅娘便在王家住下了。她极会来事儿,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帮陈氏整理绣绷,到了饭点,能做出金陵风味的糖芋苗,连最挑食的王生都夸甜而不腻。夜里陈氏做针线,她就坐在一旁研墨,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满屋子都是檀香似的温软。可王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梅娘白日里总爱躲在屋里,连院子里的太阳都不爱晒,到了月半子时,常听见她房里有细碎的叹息声,像极了秋夜里漏风的窗纸。

这日晌午,王生从绸缎庄回来,路过城隍庙时,忽见个破衣烂衫的老道,攥着把浮尘冲他直皱眉:“公子印堂发黑,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王生本不爱信这些,刚要走,那老道却一把拉住他:“公子可是近日收留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王生心里一惊,便道:“道长何出此言?”老道压低声音:“那女子身上有股子阴寒之气,绝非人间凡胎,怕是那山精野怪变的!”王生听了,想起梅娘总在夜里叹气,想起她雪白得过分的脸,背上顿时冒了冷汗,却又不愿相信,便敷衍道:“道长说笑了,那是我远房表妹,刚遭了难……”话没说完,老道便塞给他一张黄符:“公子若不信,今晚子时可去那女子窗外瞧瞧,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夜里掌灯时分,王生揣着黄符,蹑手蹑脚地走到东厢房外。窗纸上映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在低头做什么活计,只听见“嘶啦”一声,像是撕布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窸窣响动。王生屏住呼吸,用舌尖舔湿了窗纸,戳出个小孔——这一看,只觉得心肝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只见梅娘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张三尺来长的人皮,那皮上画着精致的眉眼,唇红齿白的,正是她平日里的模样。她正用一根银针,蘸着红色的颜料往人皮上描胭脂,旁边的妆奁里,竟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张人皮,有的是妙龄少女,有的是半老徐娘,在烛火下泛着青幽幽的光。王生看得腿肚子直打颤,不小心碰倒了窗下的花盆,“咣当”一声,惊得梅娘猛地转头,脸上竟只剩白生生的骨头,两个眼窝里黑洞洞的,正往外渗着黑血!

王生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却被门槛绊倒在地。梅娘“咯咯”笑着,一步步逼近,身上的衣服“嗤啦”裂开,露出底下青紫色的皮肤,指甲一寸寸变长,像十根锋利的铁钉:“王公子,你既瞧见了我的真身,就怪不得奴家了……”话音未落,陈氏举着烛台从西厢房冲了出来,见此情景,虽吓得脸色煞白,却硬是扑过来护住王生:“你这妖怪,休要伤人!”

梅娘见状,冷笑一声:“倒是个贞烈的妇人,可惜你们今日都得死!”说着便挥爪朝陈氏抓去,陈氏闭眼等死,却听见“砰”的一声,一道金光闪过,那老道不知何时站在院墙上,手中浮尘一挥,数张黄符化作金蛇,缠住了梅娘的手脚。梅娘发出刺耳的尖叫,人皮“扑”地掉在地上,露出原形——竟是具只剩半边脸的骷髅,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老道跳入院中,取出个葫芦:“你这画皮鬼,专靠剥取生人人皮来维持形貌,害了多少性命!”梅娘被金光灼得滋滋冒青烟,却忽然哭喊道:“道长饶命!奴家并非生来为鬼,原是被那黑山老妖所害……”原来这梅娘本是个卖画的民女,三年前遇着黑山老妖,被抽了魂魄,困在这画皮里,每日必须剥取一张生人人皮,否则便会魂飞魄散。说着,她指了指妆奁里的人皮:“这些都是奴家迫不得已害的人,奴家也不想的……”

王生听了,想起梅娘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模样,想起她做的糖芋苗,心里竟有些发酸。陈氏也忍不住落泪:“原来你也是个苦命的……”老道却冷声道:“虽是可怜,却也害了不少性命,天道循环,自有报应。”说着便要打开葫芦,梅娘忽然看向王生,眼中竟泛起泪光:“王公子,奴家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你将这些人皮好好安葬,莫让它们曝于荒野……”话未说完,便被吸入葫芦中,只留下那堆人皮,在地上轻轻颤动。

第二日,王生和陈氏雇了辆牛车,将那些人皮载到郊外的乱葬岗,挖了个大坑安葬。入土时,王生忽然发现其中一张人皮上,竟画着朵小小的并蒂莲,边角还绣着“梅”字,正是梅娘平日最爱穿的纹样。他忽然想起梅娘初来那日,袖口沾着的露水,想起她夜里的叹息,原来这画皮之下,藏着的竟是颗千疮百孔的心。

从那以后,王家的东厢房便空了出来,陈氏依旧每日晒菊花、绣并蒂莲,只是再也不允许外人轻易留宿。王生去绸缎庄时,路过城隍庙,总会进去给那老道添些香火钱,却再也没见过他。有人说,那老道是龙虎山的弟子,专门斩妖除魔;也有人说,那梅娘其实并未魂飞魄散,而是被老道带去超度了,只是这些都无从考证了。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一年霜降。王生夜里起夜,忽见院子里有个白影闪过,他心头一紧,却见那影子停在菊花架下,轻轻叹了口气。月光下,那身影穿着月白的裙衫,鬓角别着朵白菊,虽瞧不清面容,却让他想起某个深秋的早晨,野树林里那朵被霜打湿的梨花。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出声,只是看着那白影渐渐消失在月光里,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后来,朱雀巷的老人们说起这事,总说这画皮画的是皮囊,藏的却是人心。那梅娘虽借了人皮作恶,却也藏着未冷的人心;这世上有些人披着光鲜的皮囊,心里却比那画皮鬼还要可怕几分。至于王生一家,后来倒是平平安安,陈氏在次年开春有了身孕,生下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取名叫“念梅”,王生听了也没反对,只是每次抱着孩子路过东厢房,总会不自觉地望向那扇紧闭的窗,仿佛能看见某个身影正坐在窗前,轻轻研着墨,嘴角带着抹若有若无的笑。

这便是万历年间流传在顺天府的奇事,有人说这是警示世人莫要被表象所惑,有人说这是可怜那画皮鬼的无奈宿命。不管怎样,这故事就像那老槐树上的年轮,随着岁月的流转,渐渐沉淀在人们的茶余饭后,成了一段带着霜气的传说。每当深秋的夜风吹过朱雀巷,那家家户户的窗纸上,仿佛还能看见某个女子低头画皮的剪影,只是不知,这画皮之下,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与无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