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人,整整三十七人,他们平安村一共去了六十二人,不到一年,死了一大半!
这是什么吃人的世道!
王里正颤抖着手翻开第二页,上面也只是简单的几句话。
说是三十七人的尸体但凡找到的,都由军营集中掩埋,家里只能立衣冠冢,包裹里是从尸体上拿一些随身的小物件,同信件一起送回,留个念想。
看完这些,王里正靠在李根身上,紧紧地抓着包裹,闭上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努力缓解自己的情绪,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李根认识的字不多,但“死”字他认识,“李”字他也认识,再看里正这状态,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咬住牙关,支撑着两个人的身体。
几个巡逻队成员对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
差不多一刻钟后,王里正睁开眼睛,声音沙哑,“你们去把各姓的当家人叫来。”
顿了顿,又说道:“谢老爷子不用叫。”
谢老爷子年纪大了,即使死的不是他亲孙子,也怕他受不住,到时单独通知谢家就是。
李根扶着王里正回去后,默默站在一旁。
“孩他爹,你这是怎么了?”里正媳妇端来两碗水放在桌子上。
“家里一会来人,你多烧点水。”
王里正头都没抬,把包裹里的二十五封信按姓氏分好,里面的东西也一件件拿出来。
挂着铜钱的红绳,染血的平安符,破损的钱袋,辟邪的桃木剑,断了半截的发簪,绣着迎春花的手帕……
各位当家人从里正家出来的时候,眼眶微红,却又强忍着不掉下泪来,他们不能先垮掉,否则让那些失去儿子,失去丈夫的族人怎么办。
谁都知道会有这一天,却又希望永远没有这一天。
两刻钟后,那些几乎失力的父母、妻子被人族人搀扶着来到里正家。
从破损的物件里,挑出自家儿子、男人的遗物,抱着那些东西又是一阵无声的哭泣。
而此时的谢家,大门紧闭,堂屋里尽是麻将的撞击声和谢青山他们的欢笑声。
“八万!我就不信你们还胡!”陆雪气势汹汹地把麻将按在桌子上。
李佑安淡淡地看她一眼,把牌一推,“胡了,清一色。”
陆雪脸一黑,手指捏的咯咯作响,“我,劝你,重新说!”
“胡了,清一色,诚惠,一百二十八文。”
“李佑安!”
“二,二夫人,里正找你。”杨大丫跑进来,怯怯地说。
陆雪哼了一声,抓起钱袋子往外走。
“里正叔,你怎么不直接进去呢,也没有外人。”都是村里人,内院外院的不像大户人家那么讲究。
“远山媳妇,你,你可要挺住。”
“啊?”陆雪疑惑地看着他,早上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说胡话呢,啥叫她挺住,打麻将输了点银子而已,她又不是没有。
“谢远山,你男人,死在战场上了。”王里正尽量声音平稳,怕刺激到她。
陆雪瞳孔一缩,顾不得回应里正的话,转身冲进垂花门,架住门旁谢老头和王氏软绵绵的身体。
她知道谢老头他们跟在自己后头,大过年的,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便没防着,谁知道里正扔出这么个大雷。
抬头一看,谢重山呆呆地站着,李巧兰呼吸有些急促,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
堂屋里的孩子什么都没听见,满脸疑惑地跑过来。
“杨叔,杨婶,把我爹娘扶回屋去。暗八!给他们看看。”杨二柱夫妇连忙上前一人扶着一个往正房走。
几个孩子跟在身后。
“大哥,大哥!你扶着大嫂,别让大嫂激……”
陆雪暗道一声糟糕,李巧兰的裤子湿答答的,地面上也有几滴液体。
“大哥,去找田郎中,快!”谢重山看了李巧兰一眼,浑身一颤,急忙跑出大门。
还有什么,不能慌,她不能慌,“里正叔,咱们村里谁会接生,麻烦帮我叫到谢家来,还有我二伯母,让我二伯母也来。”
王里正回过神来,转身跑出去,为什么不再小心点,找远山媳妇出去说也行啊。
“大虎,把屋里的摇椅搬出来。”
“沈莹,把东厢房再收拾一遍!大丫,烧热水!”
李巧兰是双胎,比正常怀孕要早生半个月左右,时间应该在上元节后,只要不难产,早几天应该没关系吧。
陆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半躺在摇椅上,轻声安抚,“大嫂,没事的,你千万别紧张,现在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她一直信奉死人永远没有活人重要,况且谢轻舟那厮不会这么轻易死的。
“暗九。”她看向西厢房和正房夹缝的阴影处,“去陆家把陆忍冬找来,让她把药箱也带着,要快。”
多一个医者,就多一分保障,甭管有没有用,先找来再说。
暗九看了一眼堂屋方向,一脚蹬在墙上,借力飞身而出。
陆雪紧张地盯着正房,直到暗八走出来,“没事,受了刺激才晕过去,先不用吃药,让他们缓一缓。”
“给我大嫂也看看。”
暗八刚要习惯性地呛声,“我又……”
看见陆雪几乎要杀人的眼神,默默地咽了口唾沫,那么凶干什么!
搓了搓手,让自己的手热起来,才搭在李巧兰的手腕上,神色一变,情况不妙。
不过看她脸色苍白,没敢说话,只是对着陆雪轻轻摇头。
“怎么样,孩子,怎么样?”李巧兰轻声问,语气里充满不安,孩子不能有事。
“大嫂,放轻松,没事的,你和孩子都好着呢。”陆雪抓着她的手,看沈莹从房间里出来,和暗八一起用摇椅把她抬进屋里。
这时候蒋氏领着村里接过生的婶子也走进来,同她一起把李巧兰抬到炕上。
“侄媳妇,别怕啊,你生过孩子,知道怎么用力,别怕,没事的啊。”蒋氏拢了拢李巧兰有些凌乱的头发。
“沈丫头,你去煮碗面,打两个鸡蛋,得吃点东西,要不然一会没力气。”
一个婶子看见屋里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是?”
“郎中。”陆雪说,也不知道谢老头他们怎么样,暗八说没事,那应该还好,这边显然更需要她。
门被推开一道小缝,王氏挤进来,脸色苍白,似乎刚刚哭过一通,“二郎媳妇,你和小八先出去,我在这守着,有事再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