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对林羽恨之入骨,此刻只想倾尽所有也要凑足军费,将逆贼碎尸万段!
王承恩偏偏跳出来唱反调,简直岂有此理!可念及王承恩多年以来还算忠心,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
“陛下!”
王承恩抬起头,老泪纵横,眼神却异常坚定。
“林羽逆贼,臣与陛下一样恨不能食其肉!可涸泽而渔,非长久之计!赋税再加三成,与逼民造反何异?恳请陛下体恤万民,收回成命,方能固国安邦啊!”
他一番话说得极为恳切。
殿内不少官员投来异样的目光,仿佛瞧着一个不知死活的傻子。
当然,也有几位官员目露敬佩,心中认同,却无人敢出声附和。
“放肆!”
赵桓猛然一拍龙椅扶手,惊得满朝文武心头一颤。
王承恩却毫不畏惧,依旧跪得笔直,目光灼灼望着赵桓。
“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再次叩首。
“王承恩!”
赵桓气得脸色发青,胸口憋闷,声音嘶哑:“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他恨不得立刻将老顽固拖出去。
国库空虚,追剿逆贼迫在眉睫,只要杀了林羽,夺回财物,扩充军备,江山才能稳固!
这老匹夫竟敢阻拦?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承恩声音陡然拔高,异常决绝:“若老臣一死,可换陛下回心转意,让天下百姓少受些苦楚!臣,甘愿血溅璇玑殿!”
“你!你!!”
赵桓指着王承恩,气得浑身发抖。“来人!给朕把这老东西拖出去!拖出去!”
“无需陛下吩咐!”王承恩猛然站起身,神色刚烈。
“臣,今日死谏!”
不等赵桓再开口,他抬起宽大的袖袍遮住脸面,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殿内粗壮的鎏金龙柱狠狠撞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赵桓。
他虽怒极,却从未真想过要王承恩的命!
“快!快拦住他!拦住!”赵桓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离得最近的两名金瓜武士慌忙上前,试图抱住王承恩。
谁知这老头看似文弱,此刻身形却异常的灵活,侧侧一侧身,竟从两名武士中间钻了过去!
眼看王承恩的脑袋就要与冰冷的金柱亲密接触,一道身影疾如闪电般冲出,展开双臂,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抱住了王承恩的腰。
巨大的冲力带着两人都踉跄了几步才停下。
正是淮南王,赵陵!
王承恩被抱住,兀自挣扎不休,口中大哭道:“放开老夫!放开!老夫无颜面对天下苍生,不如死了干净!”
赵桓此时也被吓得冷静了几分,喘着粗气,望着殿下混乱一幕,心中也明白,十税六确实太过骇人。
他疲惫的摆摆手:“罢了罢了!赋税,就改为增加一成!只加一成!王承恩,你若再敢多言半句,朕诛你九族!”
话音刚落,王承恩立刻停止了哭喊和挣扎。利索的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龙椅方向朗声道:
“陛下圣明!臣替天下黎民百姓,谢陛下隆恩!”
说完,便要规规矩矩跪下行礼,却发现自己还被赵陵紧紧抱着,不由笑道:“淮南王,可否先放开老夫?”
赵陵被他前后的突然转变弄得一愣,望着王承恩脸上瞬间消失的悲怆和此刻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抽了抽,默默松开了手。
“王大人请便。”
“谢陛下!”王承恩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退朝!朕乏了!”赵桓心力交瘁,无力的挥了挥手。
“恭送陛下!”群臣们纷纷躬身行礼,心中各有滋味。
……
队伍行进在一片死寂的荒路上。
车轮碾过干涸龟裂的土地,扬起呛人的尘土,连马匹都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侯爷,咱们这是走到哪儿了?咋这么荒凉?”
张兴勒马停下,抹了把脸上的灰土,皱着眉头环顾四周。
“这鬼地方,连个鸟叫都听不见,邪门得很!”
“按理,应该还在楚国地界,不该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李瑶也蹙起秀眉,仔细辨认着周围的地貌:“若路线无误,应是上安郡境内。只是……”
她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去年我路过此地,尚记得官道车水马龙,行人不绝,沿途村镇炊烟袅袅,一派生机,绝非眼前这般死气沉沉。”
放眼望去,大地干裂,草木枯黄,稀疏的几棵歪脖子树了无生气,空气凝滞了一般,带着沉闷的压抑感。
官道上除了他们一行留下的车辙印和马蹄印,再无半点人迹。
“张兴,派人去前面探一探,仔细些。”
林羽沉声吩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是!”
张兴领命,点了十几个机灵的亲兵,催马向前奔去。
没过多久,张兴策马飞奔返回,脸色比去时更为凝重难看:
“侯爷,前面探了十里!别说人了,连个喘气的活物都没见着!”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村子倒是找到了几处,可都是空的!家家户户门窗大开,锅碗瓢盆都还在,就是没人!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情况太过诡异,连张兴见惯生死场面的悍将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林羽鼻翼微不可查的动了动,空气中似乎有某种极淡、若有若无的特殊气息,眼神骤然一凝:
“传令下去!所有人,用湿布蒙住口鼻!”他的命令急促而严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士兵们虽不明所以,可出于对林羽的绝对信任,立刻依言照做,纷纷扯下布巾沾湿蒙上。
林羽翻身下马。
“张兴,点上十个机灵的弟兄,随我去前面看看。”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可需要确认。
“是!”
张兴应下,随即看向队伍后方被押着的两人。
“侯爷,那两人……也蒙上?”他指了指蔫头耷脑的赵元和周冰雪。
“蒙上。他们现在还不能死。”林羽淡淡道。
“明白!”
赵元和周冰雪连日步行,早已精疲力竭,此刻正互相依偎着,处于半昏睡状态,根本没听清林羽和张兴到底讲了什么。
周冰雪略好一些,毕竟是领过兵打仗的,底子还在。
赵元就惨了,养尊处优的皇子,哪里受过这般的苦楚,两条腿早已不是自己的,全靠意志力撑着。
张兴大步流星走过去,扯了两块布。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赵元被惊醒,见张兴拿着块黑乎乎的布靠近,立刻挣扎起来:“拿开!把这脏东西拿开!”
“滚开!”周冰雪也厉声喝道,试图推开张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