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笼罩着墨云。
他被那一击打入冰川深处,身体被厚重的冰层掩埋,刺骨的寒意渗透进每一寸肌肤。意识逐渐模糊,仿佛沉入无底的深海。
——好冷。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喂,墨云!发什么呆呢?帕姆说下一站要到了!”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星穹列车的观景车厢内。窗外,浩瀚的星河缓缓流淌,星光如碎钻般洒落在深蓝色的宇宙中。
“怎么,睡迷糊了?”身旁,一位戴着护目镜的青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这样下去,列车长可要扣你的信用点了。”
墨云怔怔地看着他,喉咙发紧:“……莱恩?”
“哈?你这表情怎么回事?”莱恩挑眉,“该不会真做噩梦了吧?”
墨云低头,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一杯热咖啡,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
——这是……星穹列车?
他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车厢内,熟悉的同伴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翻阅星际地图,有的在调试设备,还有的正争论着下一站的探索计划。
“喂,墨云,你没事吧?”一位红发少女歪头看他,“脸色很差哦。”
“艾莉丝……”他喃喃道。
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几乎以为之前的战斗、圣契会、冰原……全都是一场噩梦。
但下一秒——
整节车厢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墨云手中的咖啡杯突然裂开一道细纹,褐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艾莉丝手中的数据板突然黑屏,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命途...在哀鸣?\"
莱恩的护目镜突然爆出火花,他猛地摘下装备,露出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盛满前所未有的恐惧。窗外流动的星河突然凝固,群星的光芒开始不正常地闪烁。
\"阿基维利大人...不在了。\"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在阿基维利陨落后的漫长岁月里,曾经辉煌的星穹列车联盟如同破碎的星座般分崩离析。
最初是理念的分裂。\"回归派\"主张返回已知星域,\"复仇派\"执意追查星神陨落真相,而\"守序者\"则坚持继续开拓使命。理念的冲突很快升级为武装对抗,墨云至今记得第一艘在交火中爆炸的列车——那曾是运送星际幼苗的生态列车,爆炸时舱内飘出的植物种子在真空中凝结成一片晶莹的冰花。
随后是资源的争夺。
当星神赐予的命途之力开始衰退,各列车为争夺燃料大打出手。最黑暗的时刻发生在第二琥珀纪末期,墨云亲眼目睹一辆列车的幸存者为抢夺逃生舱自相残杀。那些扭曲的面容与记忆中把酒言欢的笑脸重叠,成为他永恒的梦魇。
最后的崩溃源于人性的堕落。
曾经的无名客们,那些本该在星海间传递文明火种的开拓者,如今却沦为比野兽更凶残的存在。他们烧杀抢掠,肆意屠戮,甚至以同类的血肉为食。墨云亲眼见证过无数惨剧——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挥舞着沾染鲜血的武器,将枪口对准无辜的平民;曾经吟唱星间诗篇的吟游诗人,如今在废墟上高歌着杀戮的赞歌。
这种情况,接受过阿基维利赐福的他,即便拼尽全力,也没能改变这一切。
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默默的看着熟悉的人变得陌生,随后离他而去。
三个琥珀纪的光阴流转,墨云见证了太多刻骨铭心的离别,他收集过莱恩的护目镜碎片,打捞起艾莉丝的红发绳......
每一件遗物都承载着一段支离破碎的记忆,每一道伤痕都刻印着无法挽回的遗憾。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墨云的意识被拖入更深层的漩涡。
他看见生活了数年的长空市在第三次崩坏的雷霆中崩塌,那些熟悉的街巷、常去的面馆、放学路上总能看到的小公园,在顷刻间化作漫天飘散的灰烬,曾经平凡的日常,如今只剩下记忆中模糊的剪影;
弗朗切斯卡倒在第四次崩坏的废墟里,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眸如今只剩下灰暗的空洞,像两枚干涸的琥珀,倒映着崩坏能侵蚀的天空。
非洲灼热的沙地上,圣契会的屠刀落下时,战友们飞溅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夕阳,周临死前的托付仍在他耳畔回想;
而希儿——他最不愿回忆,却最无法遗忘的画面。第六次崩坏中,被迫成为律者的希儿,她最后那个解脱般的微笑,至今仍在他的掌心灼烧;
圣契会的实验基地里,那些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孩子们,早已失去了人类的模样。可当墨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带他们离开时,他们却摇了摇头,然后像折翼的鸟儿般,一个接一个地撞向他的剑锋。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解脱的渴望。“大哥哥……我们……好痛啊……”
艾琳的瞳孔在最后一刻骤然放大,她低头看着贯穿胸膛的利刃,鲜血顺着银亮的锋刃滴落,仿佛不敢相信死亡来得如此突然。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口涌出的鲜血。她的身体缓缓倒下,眼中的光芒还未完全熄灭,却已凝固成永恒的惊愕。
墨云似乎看见,远处的祭坛之上,数万孩童的灵魂如被夜风撕碎的花,在苍白的月光中无声飘散。他们的生命尚未完全绽放,便已凋零,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冰冷的夜空里,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无尽的沉默,仿佛世界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墨云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他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翻涌,像熔岩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那是愤怒,是绝望,是无数次无能为力后堆积的暴烈。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喉咙里塞满了玻璃渣,\"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